“昨日……張木燁……原來是……”徐恪更為詫異道:“原來張木燁命楊文炳去抓捕玉……玉天音,這一切,竟都是師哥你的主意!”
“要不然呢!”李義斜了一眼徐恪,略帶嗔怪之色,責備道:“北境侯世子一案,原本就是你青鏡司分內之事,若不是得了我的指令,他張木燁何苦來哉,要替你這麼奔波賣力?”
“可是……師哥又為何要讓張木燁去抓捕玉天音?”徐恪撓著自己的額頭,怎麼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他心中苦笑道,那一日我見楊文炳帶著大隊人馬氣勢洶洶而來,就為了抓捕一個柔弱女子,我以為楊文炳那廝定是不分青紅皂白胡亂抓人,哪料到今日在我師哥眼中,當時我這般救人之舉,恰反倒成了“不分青紅皂白”!
“這件事,說來就話長了……”李義喝了一口酒,遂將此事的前因後果與徐恪一一道來。
原來,四天前,大乾皇帝李重盛曾與內廷總管高良士一道微服出宮,皇帝一時興起,便去了一趟天音樂坊。然而,李重盛不去則已,去過之後,心中不免大吃一驚。
隻因那坊主玉天音雖看上去不過一十六七歲的蒙紗少女,然她手指撫動琴弦、輕歌婉轉之際,竟不知不覺間向人群施展出了“攝魂大法”,中此法術者,三魂中立時被奪去了天地兩魂。
此種攝魂之術害人不淺,卻往往不露絲毫痕跡,因之最是歹毒不過。中此術者,天地兩魂被奪之後,內心便失去了善惡之念與空靈之心,變成了一具徒知貪取利益、滿足私欲的行走軀殼。
李重盛眼見於此,內心怎能不心急如焚?他先是派欽天監正袁天罡前往鎮壓,同時也是試探對方實力。然袁天罡帶著他師門法器前往對敵,與玉天音動手才不過一個回合就敗下陣來,那件“天雷伏妖塔”也在玉天音魔功之下,化作了滿地灰燼。
李重盛不敢耽擱,隨即便與李義一道親往神王閣求助於閣主白無命。白無命本不願出馬,然礙於皇帝顏麵,隻得勉強答應,先往天音坊查探一番,若果真發現玉天音有害人之舉,當立時施法將之鎮壓。
可是,令李義沒想到的是,師傅白無命於五月二十六親往天音樓查探過後,回來竟道,那裡不過一尋常酒樓,裡麵食客吃吃喝喝好不愜意,至於那位坊主玉天音,隻是彈奏了一曲《高山流水》、一曲《塞外秋》,除了琴音略顯悲涼之外,其餘並無不同。
當時的李義就反複問道,難道師傅聽不出那玉天音夾雜於琴音中的“攝魂大法”麼?可白無命還是搖頭,固執地以為玉天音隻是尋常撫琴,台下一眾食客也無不聽得“津津有味”,哪裡來的什麼“攝魂大法”?!
李義當即將此事回報於父皇李重盛知曉。父子兩人商議之後,便猜測或許是那女魔頭預卜到白無命會來,是以故意收攏魔力,潛藏魔蹤,不再行攝魂之法。
李義便心生一計,他密令張木燁派遣大隊人馬,索性以“北境侯世子被殺一案”為由,明目張膽地將那玉天音緝拿。當時李義還特意叮囑張木燁道,抓捕玉天音的聲勢要越大越好,青衣衛手下無論出現多大傷亡,都需將此人擒拿入衛裡嚴加審問。
李義的用意其實很簡單,既然你刻意收攏魔力不肯出手,那我就想法子逼你出手!
怎料,李義千算萬算,可還是未曾算到,半路上竟殺出了個徐恪!
當時,楊文炳帶著一乾人馬行至朱雀橋邊,李義其實一直暗中跟隨。他眼見得玉天音不堪受衛卒羞辱,轉眼便要動手,無論玉天音使出何種魔功,隻需她傷人性命之後,李義便可將此間詳情稟與他師傅白老閣主知曉,這餘下來的事,有師傅出馬,自不必他擔憂。
哪知道,徐恪偏偏於此時站了出來,他非但當眾訓斥了楊文炳一通,更是不惜以手中昆吾劍威嚇,讓楊文炳放了玉天音。
如此一來,李義精心布設的一個局便頓時成空,非但未能逼使玉天音“露出原形”,更兼讓北安平司與青鏡司之間生出了嫌隙。當時的李義,心中既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就罵了徐恪一句:
“師弟,你這‘英雄救美’可也真是時候啊!隻可惜,你此番相救的卻是一個魔頭!”
……
聽完李義所言,徐恪不禁既羞且慚,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與君羨大哥於長安大道“英雄救美”之舉,竟然壞了師兄的大事。
直至此刻,長安城內還有人在津津樂道他昨日在朱雀橋邊“英雄救美”之舉,他自己每每想起此事亦沾沾自喜,何曾想到自己那一次所謂的“救人之舉”純屬自作聰明,非但毫無意義,而且釀成大錯!
“師哥,都怪小弟魯莽,當時我未曾多想,隻憑一己心意做事,沒想到竟壞了師哥的大計,請師哥責罰!”徐恪低下頭,無比自責道。
“責罰什麼?”李義吃了一口菜,微笑道:“這也不能怪你,以當時情狀,玉天音如此楚楚可憐之狀,任誰都看不下去,你不假思索便仗義出手,足見你赤子之心……”
“可是……”
“算啦!”李義擺手打斷了徐恪的話,舉起酒杯與徐恪對飲了一杯,忽而歎道:“興許,這恰是你與她之間的緣分,否則焉能如此湊巧?再者,你這樣做也有好處,那玉天音與師傅畢竟一場故人,咳!……我如此逼迫於她,此事若是被師傅知道,免不了要受他老人家責罰。”
“責罰?師傅會責罰你?”徐恪心道,你可是威震朝堂的“皇之三子”,名揚天下的神王閣副閣主,難道白老閣主還會忍心罰你不成?
“怎麼……”李義望了徐恪一眼,反問道“師傅的種種嚴厲之處,你還未領教過麼?”言下之意,他這拜師後的二十餘年中,沒少受白無命責罰。
李義又道:“不管你我是誰,身居何種官職,在師傅他老人家麵前,永遠都隻是一位尋常弟子。無病,師傅有時候打你也好、罵你也罷,那都是為你好!你可千萬不要心生抱怨……”
“哪能呢,師哥!”徐恪笑著回道。他心想,瞧我這位師兄的神態,對他師傅於敬重之中還加著三分畏懼,看來在師兄的心目中,他師傅定是一位極其嚴厲之人,可為何白老閣主對我竟是這般客氣呢?在神王閣之時,我先是拒受棍法之學,後連“師傅”二字也不肯叫,然白老閣主無不對我笑意盈盈,何嘗有半點嚴厲之狀?
徐恪問道:“師哥,昨日我擅自做主放了玉天音,著實是不對,那麼今日,我索性再帶人去將她抓捕,何如?”
“不可!”李義搖頭道:“師弟不曾聽過‘一計不可二用’麼?昨日大張旗鼓去抓人,乃是殺她一個措手不及,今日對手已做了準備,咱們再故伎重演,如何能成?再者,就算去抓人,也不能由你去!”
“師哥……”徐恪驀地想到,原來師兄刻意避開自己,而是讓張木燁派人去捉拿玉天音,此舉恰正是為了保護自己。想那玉天音若果真是一位潛藏於長安城的大魔頭,想必她魔功定是非凡,若不慎與她交起手來,自己興許性命難保。一想到師兄對自己這一番苦心孤詣、拳拳相護之心,怎能不令徐恪感動莫名?
“師哥如此護我,我卻如此率性而為,真真是……咳!”徐恪不由歎了一聲。
李義卻笑著舉杯,與徐恪對飲了一大口,寬慰道:“你不必自責,這件事,其實我還有另一層考量。”
“另一層考量?”
李義吃了一口豆腐,原本正要接著說話,卻忽而以手中筷子指了指徐恪身後,道:
“師弟,她來了!”
“她……來了?!”徐恪忙轉身看去,心道,莫不是玉天音找我來了!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