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潘聞卷就於今日一大早,帶著一張“熱臉”與一副“好心情”,興致勃勃地趕來了青鏡司,就在來的路上,他心裡還在想,幾個月前,我與這徐無病還曾一道在戶部共事,當時我便是他的上司,如今我放下老臉,主動前去結交,對方就算不感恩戴德,無論如何也會給我幾分麵子。
潘聞卷幾乎忘了,就在去年秋日,徐恪初任戶部經曆,頭一天上值就把他潘府的贅婿章博給打得鼻青臉腫……
當時在潘聞卷的腦海中,全是與徐恪互道寒暄,兩人相互恭維感激了一番,此後就唇齒相依、結為良朋益友的畫麵。
……
……
如今,隻是轉眼之間,潘聞卷走出了青鏡司之後,滿腦子都是對徐恪的不滿與憤恨,甚至於,想到難受之處,那潘尚書對徐恪已恨得咬牙切齒。
“徐無病呀徐無病,你這個來曆不明的賊骨頭,不知是走了什麼狗屎運的小白臉,不知天高地厚的下賤胚子!你今天也彆得意太早,總有一天,我潘聞卷叫你死得難看!”
一直到潘聞卷走出青衣衛的大門,走上自己的簇新馬車,他心裡還在對徐恪罵個不停。
剛才還想著與你結交,就因為些許小事,轉眼就能與你反目成仇,世間之小人,大抵如此。
……
……
半個時辰之後,潘聞卷的馬車就已行到了晉王府大門前。
潘聞卷在馬車中已然想好,這口氣他無論如何也咽不下,他的力量雖不足以對付一個青鏡司千戶,但假使晉王肯出手,那徐恪的日子斷不會好過!
潘聞卷早就聽聞,晉王因為天寶閣大小姐慕容嫣拒婚一事,一直對徐恪懷恨在心,今日自己隻消在晉王麵前稍稍煽風點火,那徐恪定然會吃不了兜著走。
潘聞卷走下馬車,示意隨從在外候著,自己一人微笑著走向王府大門前。
晉王府的司閽認識潘聞卷,當下就帶著潘聞卷往王府的內書房而行。
潘聞卷問那閽者,王爺可是有要緊的事在忙?
閽者搖搖頭說不知,他隻知道今日宋王、越王都來到了王府,正與王爺在書房一起商量事情呢!
潘聞卷聞言頓覺自己這番貿然進去似有不妥,隻是自己已跟著這仆役進了王府內門,這就忽然轉身也是不妥。當下,他就想著自己到時候務須擇機而言,切勿隨口亂講。
兩人走了沒幾步,忽見前方十幾個仆役推著一輛木車緩緩行來,木車上放著一個高高的箱子。這十幾人推車之時都是小心翼翼,每行一步都要緊緊扶住木箱,好似深恐裡麵的物件出現什麼差池……
為首一位中年男子,正在對餘人指指點點,那人潘聞卷認得,正是晉王府總管汪簡靈。
“謔吆!汪總管……”潘聞卷向汪簡靈略略拱手,笑著問道:“你們這麼多人,送的到底是什麼物件呀?要這般小心翼翼的?”
“是潘大人來啦!”汪簡靈也向潘聞卷微微拱手,算是回禮,他指著木車上那一個高大的箱子,說道:
“那裡放著的,是一顆珊瑚樹,名叫‘二十八星宿’。”
“‘二十八星宿’?哦……”潘聞卷一時沒反應過來,稍稍一想,頓時便已猜到,“你說的是那一株桑國進貢而來的‘綴玉千枝珊瑚寶樹’。奇怪?這一株寶樹不是一直放在王爺的書房中麼?你們怎地將它推了出來?”
汪簡靈回道:“將它推出來,自然是去送人了。”
潘聞卷不禁大是驚奇道:“這一株珊瑚寶樹可是王爺心頭最愛之物,王爺竟舍得拿它去送人,但不知是哪位世家美女,居然有如此之幸運?”
“誰跟你說這是送給女人的呀!”汪簡靈麵露不悅之色,正色道:“如此重寶,王爺怎會輕易送給一個女子?!”
“噢、噢……恕老夫多言,那……王爺這是要將它送給?……”
“君不聞‘寶物贈英雄’麼?這件寶物,王爺要相贈的,就是那位新上任的青鏡司千戶,徐恪,徐大人!”
“什麼?!”潘聞卷聞言,不禁聳然一驚,脫口而出道:“王爺要將它送給徐恪?!”
“怎麼……有何不妥麼?”
“沒……沒有!”潘聞卷忙擺手道:“老夫隻是覺得,這‘二十八星宿’可是當年聖上在王爺加冠之禮上特為禦賜之寶物,沒想到王爺竟能如此割愛,老夫真是替徐千戶感到高興,王爺能有如此雄才雅量,老夫實實佩服!”
“潘大人,王爺此舉,非但是愛才,也是報恩呐!”汪簡靈一邊命手下小心推車,一邊隨口言道:“之前我家王爺不慎被困金頂山洞中,若不是徐大人冒死相救,王爺何以能平安歸來?”
“哦……原來如此!”
“好了!不同你多說了,潘大人此來,是要給王爺請安的吧?王爺就在書房內,去吧!”
“好,多謝汪總管!”
“嗯!……”
潘聞卷與汪簡靈一行打了一個照麵,聊了數語之後,便各自拱手彆過,可潘聞卷望著漸漸遠去的那一輛木車,內心卻已如翻江倒海一般,委實不是滋味。
他跟著那位王府的小廝一邊走,一邊低頭沉思著:
“我大乾朝中人人均知,這株珊瑚樹可是東海邊桑國上貢而來的一件重寶。原本珊瑚樹上綴滿了一些零散的玉塊,加之樹枝伸展、千變萬化,是以取名‘綴玉千枝珊瑚寶樹’。不過,聖上嫌那些玉塊多了一些過猶不及,這才命人將玉塊全部取下,又精挑細選了二十八顆珍珠與瑪瑙重新綴上,再於底盤安上機括,若擰動機關,珊瑚樹便能旋轉長時。此珊瑚寶樹若是在月夜下旋轉觀之,就如二十八星宿順天道流轉一般,端的是晶瑩奪目、好看無比,是以宮裡邊才呼之為‘二十八星宿’……”
“這株‘綴玉千枝珊瑚寶樹’,我在王爺的書房中也曾見過,高有五尺、寬逾四尺,整一株珊瑚成暗紅之色,非但材質極為稀缺,最難能可貴的是綴在樹上的二十八顆珠子混圓玉潤,每一顆都是一般大小,持宮燈一照或於月光之下,便見星星點點之光,如天宇流星一般,異彩紛呈、如夢似幻。當年聖上對之珍愛異常,直到晉王二十歲行加冠禮那一天,聖上才將它特賜與晉王。此亦足見聖上對晉王之寵愛。不想今日,晉王居然將如此一件無價之寶,就這麼去送給了徐無病!”
“看來,晉王對於徐無病,那是真心招攬了!如此珍寶,試問天下英雄,有哪個還會拒之門外?!如照此推測,日後,這徐千戶必將成為晉王府的座上賓,恐怕,他在晉王心中的地位,還要遠勝於我,那麼今日,我還要找晉王去想法子對付徐無病麼?哈哈哈!我豈非是自討沒趣!”
想到了這一節,潘聞卷立時停下了腳步,向身前的那位閽者言道:
“這位小哥,老夫昨夜偶感風寒,此刻忽然有些頭暈,今日就不去給王爺請安了!等一會兒若是王爺問起,你就說潘某過些時日再來給王爺問安……”
那小廝轉頭,聽完潘聞卷所言,便點了點頭。
潘聞卷歎了一聲,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前額,裝出一副頭疼的模樣,步履蹣跚地轉身朝王府大門的方向行去。
然而,潘聞卷還是有些不放心,未行幾步,又回身朝小廝囑咐道:
“小哥兒,倘若王爺不曾問起,你也就不要多言了,就當老夫今日從未來過!”
那看門的小廝聞言愣了一愣,但隨即就又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