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一個多時辰之後,夜已深沉,陸翩翩才意氣闌珊的走出鴻運賭坊。
她的身影,在秋風中顯得有點蕭瑟清寂,帶著落拓江湖的氣息。
“唉,這幾年運氣還真是差啊。”
“連賭連輸,仿佛衰神附體,真不知道怎麼回事。”
“這賭坊…”
陸翩翩跺腳歎息,看上去懊惱無比。
“明明都已經走過去了,為何還要手癢?”
“原本真打算賭三把的,可是為了翻本,不知不覺的就賭了三十把,差點把自己輸了!”
賭場中的賭客和荷官們,看著陸翩翩的背影,聽著她的自言自語,不禁露出神色各異的笑容。
其中兩個人的目光,更加玩味。
這女子,輸得可真是狠,賭的也大。
陸翩翩走到街上,等著蘇綽的聲音響起。
可是這次蘇綽出奇的沒有吱聲,好像沉寂了。
“蘇綽,你怎麼不罵姐?”陸翩翩問道。
此時此刻,蘇綽居然不和自己爭吵,而是保持沉默,這讓她很不習慣。
蘇綽一言不發,似乎哀莫大於心死。
“嘻。”陸翩翩舉起酒壺狠狠的灌酒,“你對姐失望了是吧?覺得姐姐我爛泥扶不上牆?”
“唉,蘇綽,你不懂。你以為姐隻是為了賭?姐故意輸那麼多錢,當然另有目的,你不懂…”
蘇綽理都不理。
“嘻,也好。”陸翩翩星眸迷離,“你不說話,姐樂的清淨。”
“姐告訴伱。你知道這賭坊是誰開的麼?你知道這家賭坊的東主是誰麼?”
蘇綽還是默然不語。
“你不知道吧?”陸翩翩大笑,“就是我自己!就是我陸翩翩!”
“這就是老娘自己開的賭坊啊,哈哈哈哈!”
“可是,我成了蘇綽,不再是陸翩翩,這賭坊雖然還是陸翩翩的,卻偏偏和我沒關係。”
“然後,我在自己開的賭坊,輸得稀裡嘩啦。”
“蘇綽,你說,天下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情麼?”
她暗中說到這裡,忽然腹中酒意上湧,忍不住衝到街邊嘔吐起來。
“咳咳…”
女郎一邊嘔吐,一邊咳嗽,一邊肆意的笑。
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微醺可愈合,大醉可複活。
她這幅樣子,像煞了風月場中被客人逼著喝多了嘔吐的賣笑女子。
多多少少……看上去有些惹人憐惜。
恰恰前麵就是一家專門服務男修的高級青樓,裡麵有賣身的女修。
所以就連附近的一群乞丐,也都以為陸翩翩是喝醉了的風塵女子。
這種情形,他們可是見的多了。
“吐成這樣?怎麼喝這麼多靈酒?”一個路過的修士忽然駐足說道。
“唉,你們這些女修,乾什麼不好,為何要賣笑呢?”
他看著陸翩翩綽約窈窕的身姿,有點同情她吐得可憐,很想上去拍拍她的背。
“彆做這行了,修煉到五品很不易,何苦為了資源作踐自己?潔身自好,找個靠譜的道侶嫁了不好麼?”
陸翩翩捂著心口,看都不看這“好心”勸她“從良”的陌生修士。隻當對方是空氣。
這個好心的男修搖搖頭,露出一絲恨其不爭的神色。
他目光痛惜的搖頭歎息,轉身走開。
可是僅僅走了幾步,他又回過頭來,看著女郎婀娜多姿、令人遐想的背影,鬼使神差般的說道:
“我可以照顧你的生意。一夜多少錢?一次多少錢?”
“你身材很好,掀開麵紗讓我看看臉蛋,若是長得順眼…”
一邊說一邊還目光爍爍的打量陸翩翩。
前一刻還勸人從良,下一刻就要照顧人家生意。
“滾!”陸翩翩怒喝一聲,抬手一拳轟出,“找死!”
那修士大驚,情急之下趕緊揮手抵擋。
隻聽“蓬”的一聲,他的身子倒飛出去,撞到了對麵的街道牆壁上。
一招落敗!
“神經病!老子好心好意…”這修士哪裡敢糾纏?罵了一句就落荒而逃。
他雖然也是五品修士,卻自忖不是這女人的對手。
陸翩翩也懶得追擊,在錦官城中當街殺人會惹麻煩。而且對方也是五品,殺他也沒那麼簡單。
附近的一群乞丐,嚇得“轟”的一聲逃散,生怕觸到修士大人的黴頭。
陸翩翩目光清明如水,哪裡還有絲毫醉意?
她回頭看了一眼長街,感知到暗夜中的兩道神識,不禁冷冷一笑。
腳下加快步伐,直往幕家戲園而去。
陸翩翩的身子剛在原地消失,兩個黑衣人就出現了。
兩人看著陸翩翩離開的方向,感知著空氣中的酒氣,相視一眼。
“此女…是不是仙姝樓的粉頭?”一個黑衣人說道,看著不遠處的仙姝樓。
另一個黑衣人道:“看她街邊醉酒、遊戲風塵的模樣,倒像是仙姝樓的女修。”
“可她的氣質,卻又分明不是。她賭的很大,不心疼錢。”
“那些賣肉賠笑換取資源的女修,即便是一笑萬金的當紅頭牌,隻怕也不會這麼大方的輸錢。”
第一個黑衣人道:“既然不是仙姝樓的人,那就不能放過了。”
另一個黑衣人點頭:“應該不是仙姝樓的女修。走,跟上去。”
仙姝樓算是他們自己人。若這女子是仙姝樓的姬女,那當然不會對她下手。
可若不是,那就是一頭肥羊。
……
陸翩翩飄然進入陰森森的幕家戲園,身子隱入荒蕪的樓台之間。
隨即,兩個黑衣人也尾隨而來。
“幕家戲園?”一個黑衣人眉頭一皺,“她夜裡來幕家戲園做甚?膽子不小。”
“輸錢如此大方,還夜入幕家戲園…”另一個黑衣人神色沉吟,“難道,她在幕家戲園埋的有資源寶物?”
第一個黑衣人道:“就不能是密會男人?幕家戲園荒無人煙,可是偷情的好地方。”
“扯淡。”另一個黑衣人一哂,“在幕仙伶被奸殺的地方偷情?誰有這個心情?”
“幕仙伶陰魂不散,十分邪門。此女就是和人約會,也不會選擇這個鬼地方。”
第一個黑衣人看著陰氣森冷的幕家戲園,神色有點猶疑的說道:
“還跟不跟?她不但是隻肥羊,必然也是個美人。”
另一個黑衣人冷笑:“當然要跟,有什麼怕的?難不成我們兩個五品圓滿,還懼怕幕仙伶的陰魂?笑死人。”
話剛落音,他的身子一閃,夜風一樣遁入幕家戲園。
藝高人膽大。五品修士就算在高手如雲、修士遍布的錦官城,也不算小人物了。
能讓五品高手畏懼的東西,已經不多。
兩個黑衣人戴著隱身符,悄無聲息的潛入,跟著陸翩翩的氣息,在陰森恐怖的幕家戲園,閒庭信步一般。
對於周圍的陰氣和煞氣,熟視無睹,毫不在意。
很快,他們就追尋著陸翩翩的氣息,來到外界傳說最瘮人的內院戲樓。
慘白的月光之下,幽冷的秋風之中,是一座沉寂多年的建築,朱門繡戶,燈籠密布。
一股充滿黴味的灰塵被秋風卷起,早就熄滅的破舊燈籠搖曳不已。
濃濃如墨的夜霧,黑雲一般籠罩在戲樓上,整個空間都是一片昏暗。
“咳咳…”一聲咳嗽從戲樓中傳來。
隨即,一盞燈孤零零的燃起,燈光在朽壞的窗戶紙上,映照出一道綽約的倩影。
與此同時,還傳來輕巧的腳步聲,踩著樓閣地板橐橐聲響。
很明顯,那女子就在戲樓裡麵。
兩個黑衣人對視一眼,展顏一笑,一起飄入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