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坐上飛機,又換乘汽車。
最後一段路有些顛簸,車子晃來晃去,章樺有些走神。
有節奏的晃動讓他眼前出現了模模糊糊的記憶畫麵。
在盧大舅沒有瘸腿前,因為喜歡章樺,經常把章樺馱在肩膀上玩“騎大馬”呢。
歡笑聲灑滿盧家的院子,外麵下著雪,屋子裡卻無比溫暖。
——如果沒有走私,沒有罪惡,就不會有反目成仇,不會有虛偽,一切都是美好的。
有人推開了積雪的院門,章樺騎在大舅的肩膀上往外看去,一個長相清秀的年輕人把自己裹在厚厚襖子裡,戴著一頂狗皮帽子,鼻尖凍得通紅,肩膀上還扛著一個裝了貨物的麻袋:“盧大哥,我給你們弄了一頭羊……”
秀氣的年輕人把肩上麻袋卸在院子裡,盧家的女人們七嘴八舌和年輕人說話,所有人都和年輕人很熟。
盧大舅把章樺從肩膀上提溜到了懷抱裡,又輕輕放到了地上。等章樺站穩了,盧大舅才去解麻袋:
“小毛蛋,這麼冷天你去哪裡搞來的羊?”
盧大舅很滿意年輕人弄來的羊。
章誌軍帶著老婆孩子來盧家過年,盧家得弄點硬菜招待女兒女婿。今年冬天特彆冷,章誌軍一家三口前腳剛到盧家後腳就下了好久的雪,大雪封了外出的路,盧家雖然有錢也買不到好的食材……這隻羊送來的太好了!
章樺踩了一腳雪,盧美淑怕兒子在雪地裡凍腳,又把章樺抱了起來。
叫毛蛋的年輕人被盧大舅誇了又誇,鼻尖的紅潤蔓延到了臉上,飛快看了一眼抱著章樺的盧美淑,呐呐道:“天冷了就該吃羊肉,我記得美淑姐挺怕冷的……姐夫和小樺都是城裡人,吃點羊肉暖暖身子免得凍壞了……”
毛蛋顧左言他,沒說他是怎麼弄到了羊,沒有在盧大舅麵前表功。好像過程並不重要,重要的隻是結果,回來盧家做客的章樺一家三口能吃到羊肉,那就行了嘛!
盧大舅一想也是,手一揮,讓盧家女人們趕緊把羊煮了。
盧美淑跟著嫂嫂們進屋收拾羊肉去了,章誌軍則和盧家男人們一起鏟雪,章樺一臉好奇偷看毛蛋。
毛蛋蹲下身問他,“你兩年前回來過年,我還抱過你呐,你不記得了?”
章樺這麼小怎麼可能記住兩年前的事?
毛蛋一臉失落:“……你還尿濕了我的新襖子!”
這下輪到章樺臉紅了。
“對、對不起……毛……毛蛋叔叔。”
小小的章樺已經非常有禮貌了,他被盧美淑教得很好,而盧美淑本身就是盧家最有文化的人。
在這邊生活的人習慣了和惡劣的自然環境鬥爭,普遍都比較彪悍,盧家男人們個個都長得人高馬大,盧家女人們全是大嗓門兒,唯有盧美淑不一樣。
盧美淑個子高挑麵容姣好,性格也很好,不僅不像盧家女人,整個村整個鎮子都找不到第二個這樣斯文的姑娘了。
這樣斯文的姑娘,嫁到首
都的乾部家庭去,毛蛋覺得很正常,真要留在這窮鄉僻壤的邊境才奇怪呢。
章樺被毛蛋逗紅了臉,毛蛋同樣手足無措,“哎呀,我又沒有怪你,我說著玩呐……襖子洗洗照樣穿……下次你再回來彆把我忘了,我是你毛蛋叔叔!”
小孩子嘛,誰好玩就和誰玩,章樺很快被毛蛋俘獲了。
在羊肉燉好之前,毛蛋給章樺堆了一個大雪人,然後把雪人的肚子掏空,邀請章樺去雪人肚子裡玩。
天將黑未黑,毛蛋還在雪人肚子裡點了一盞橘子燈。
在燈光中,雪人變成了童話故事裡的冰雪城堡,章樺再也顧不上什麼禮貌克製,嗖一聲鑽進了雪人肚子裡。
毛蛋得意,笑得非常大聲,脫下自己的狗皮帽子戴在了雪人頭頂,撲簌簌的雪花飄落在毛蛋濃密的頭發上。
章樺幾個舅媽大聲調侃,誇毛蛋長得俊,又問毛蛋什麼時候找媳婦。
毛蛋的臉不知是凍得還是害羞,比雪人鼻子的胡蘿卜還紅:“找媳婦有什麼用,一個人多好啊!”
“一個人誰給你暖被窩?”
“毛蛋還沒長大呐……”
舅媽們你一言我一句,毛蛋越害羞,她們越高興,這就是村子裡已婚婦女們的惡趣味。
盧美淑和嫂子們不一樣,盧美淑給毛蛋解圍:“要找一個你自己喜歡的。隻有你自己中意,你才會發自內心對她好,你倆的日子就能過好了!”
毛蛋的臉越發紅了,“嗯,我聽美淑姐的
!”
因為雪人城堡太吸引章樺了,直到羊肉燉好章樺都舍不得出來。小孩子玩得太興奮出了一身大汗又被風一吹,當晚就發起了高燒。
章樺燒得迷迷糊糊,嘴裡還哼哼著“毛蛋叔叔”,害得可憐的毛蛋被盧大舅收拾了一頓。
小小的章樺覺得自己一輩子都忘不掉毛蛋叔叔。
就算章樺現在已經二十多歲,看到路邊有人堆雪人,他還是會想起毛蛋叔叔。
車子停下。
警察帶著章樺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