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流激湍,水花四濺。
他的聲音在這瀑布崖中回蕩。
甚至於引起了周遭一些小獸震驚,不安地啼叫起來,四處亂竄。
隻可惜,即使過了半炷香,依舊隻有瀑布聲激蕩。
玉天衡動作未變,仍然維持著兩手作揖的動作,臉色肅然,看不出悲喜。
隻是再度重複了一下方才的話語。
又是半炷香時間。
終於,瀑布中,傳來一句幽幽的歎息。
嘩啦。
水簾自動分離,出現一方門戶。
一個白發束成冠,麵部皺紋交錯,身材瘦弱,甚至於有些微駝的人影緩步走出。
每走一步,空氣便自動凝成一階。
最後悠悠地走至玉天衡身前。
“你明知我不想見你,依舊等候,難不成……還有何想不明白之事?”老人背對著玉天衡,看著水霧之上的虹光,輕聲說道。
聲音不輕不重,飄忽不定,給人一種不知何處傳來的錯亂感。
玉天衡心中來不及多想為何一向疼惜自己的爺爺會說出如此冷漠的話語,直接發聲:
“爺爺,我聽聞外界傳言,我父於珞珈山重傷,至今未醒,想知道真的,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言語間很是急迫。
“汝父原本便受青虛毒毒害,隨後又全力爆發與人激戰,身體幾近道化,能保住體魄安寧,禁絕不祥,便已是難得,還奢求什麼?”老人的聲音輕輕歎道。
“青虛毒……”玉天衡一怔,臉色瞬變,變得難看至極,
“冀長旭他,為何,為何會背叛侯府,背叛赤縣,做出這等事?!”
要知道號稱黃鳳雛的冀長旭早年投靠玉侯府後,便深受器重,一應資源絲毫不缺。
光論地位,即使在侯府,也能排入前五之列,無論是權勢還是地位,都算頂尖中的頂尖。
他完全想不明白其為何會做出這樣的事!
隻是在他問話出口後,眼前的老人卻並沒有立即出聲。
良久後,才緩緩歎息。
“天衡,你可還記得當年冀長旭是如何進府的?”反問道。
不待玉天衡開口,卻自顧自地說道。
“冀長旭,當年出身於一小宗門,但天賦絕頂,及冠之年參加泰淮河會,便奪了第三,這還是因為年紀尚輕的原因,
而在泰淮河會中,其與尹盛時結交,兩人相交莫逆,隻是不知為何,原本情同手足的兩人突然割袍斷義,不久後,冀長旭宗門被仇人所滅,本人也受人追殺,在意外進入玉侯府後,借侯府之力才完成複仇,
至於複仇後,便長留於府中做事了。你說他冀長旭為何會做出這等事?”
老人聲音越來越低。
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是啊,正常看來,雪中送炭之恩,不求銜草結環,怎麼也不該落到這番地步啊。
“爺爺的意思是,冀長須,他知道了……”
玉天衡表情愕然,沒有繼續說下去,腦海中塵封的記憶開始鬆動。
他回憶起來當時。
沒錯,此事確與他有關。
那時他年少,尹盛時為他師,幾乎伴他一起長大,因此他在那次泰淮河會後,因為心中的執念,使了些小計,使得冀長旭與尹盛時兩人關係破裂。
隨後更順水推舟,引了些冀長旭遊離江湖時所結的仇人,對其宗門進行打擊。
要知道這種小門小戶的天才,想要在江湖中闖蕩,無論再是安分守己,途中也必然會擋住了某些人的利益。
所以這一步完成的很容易,也無人知曉。
接下來便是熟練的‘雪中送炭’戲碼。
遣人送資源,送功法,還給人,助冀長旭完成複仇。
身似浮萍的冀長旭,在大仇得報後,自然便被他收入門牆,隨後慢慢成長為玉侯府的一大支柱。
隻是這麼久過去了,結果對方竟然知曉了真正原因。
如今更是……
一瞬間,痛苦與懊惱瞬間如恐怖的山獸,吞噬著玉天衡心中的一切,占據了他的所有情緒。
是否……是否他不意氣用事,是否他不耍小手段陰謀設計對方,此間事就不會發生,玉元通也不會如今重傷昏迷?
想到這,玉天衡寬大袖口下的拳頭不由攥得極緊。
骨節被捏得發白。
“隻是……隻是他怎麼可能知道!”玉天衡忍不住低吼。
要知道此前,關於此事的所有知情人,他早便通通解決了,一點活口都沒留。
可現在……
對方竟然還是知曉了,甚至於還為此做出這種事情?!
“天衡,你還不明白嗎?”
就在這時,前方的老人突然轉身,沉聲打斷了他。
“陰謀詭計終究是小道!難道你以為我玉侯府能長立於此,甚至越來越壯大,即使在九州王侯中,也能算作上流,憑的是這些?!”
“爺爺,我的意思不是……”玉天衡聲音低了起來。
“如今泰州事情越發詭譎,聽聞有‘十仙’級數的存在跨界而來,更是依托那大淮,慢慢適應赤縣天地,
而珞珈山界域,同樣不同尋常,有暗人以百眼設陣,挪移了數位道祖,真君前置天關,最後同樣有‘十仙’級存在出手,
若是不出意外,元天罡當年所作的那九龍風水陣,應該出問題了,日後這個級數之人,出手或成常態……”老人聲音若隱若現,好似有氣無力。
接著道:
“在這等亂世裡,需要的是實力,也隻有實力,以往那些小心思,小計謀,在真正的強者高手眼裡,是上不得台麵的,你知道嗎,天衡?”
乳白色的水霧氤氳於空氣中,老人聲音越來越低。
“你要知曉,玉侯府之後,隻會是你的,也隻能是你的,你需要負擔的,遠比你想象得重……”
“爺爺……我明白了,此後……我會專心於武道。”玉天衡澀聲道。
“你回去練武吧,如今兩邊戰事暫時平息,應該會有一段安穩時日,抓緊時間。”老人轉過身子,踱步向瀑布走去。
隻是走到崖前時,身子頓住。
“彆看如今珞珈山之變後,江湖中有不少風言風語,但老頭子我始終還是風前燭,是雨裡燈,
即使言鄙於我,也得留我三分敬意。”
席話過後,老人身形消失在水霧中,聲音也沉寂下去。
玉天衡默然立於崖上,手指指甲依舊深陷於肉中。
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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