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同時低下腦袋保持著沉默，沒有人想去反駁，也沒有人在開口想要留下，因為阿諾德說的是對的，如果沒有他，幾人在蘇蘭特軍隊偷襲的那一刻就已經死光了。
哪怕他們僥幸活了下來，但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一場名為戰爭的絞肉機，不要說經驗豐富的老兵能不能生存下來，像他們這樣的新兵隻能淪為炮灰的下場。
“嗬，真不知道拉克絲雷的貴族老爺們腦子裡是不是進了屎，我寧願自己手下的士兵是一些老到不能動彈的老家夥，或許即將死去的病人，也不想是你們這些愚蠢的小孩子。”
阿諾德低聲咆哮著，口中時不時飛出唾沫星子，一名臉色漲紅的年輕士兵突然壯著膽子抬了抬手，咬牙反駁說道
“我們，不是小孩子，我們知道這場戰爭如果輸了，那麼我們家也將會不存在了，一切都會被蘇蘭特人摧毀。”
“嗬嗬嗬……。”
中年軍官阿諾德扯動嘴角，發出了一陣冷笑。
這番話也就是貴族老爺們為了保住自己的錢袋子，所編造出來糊弄平民參戰的借口罷了，隻有將蘇蘭特人描述成惡棍，壞人，劫匪，之類的負麵形象，才能招募到更多兵源，來彌補之前的損失。
但不得不說，在這個普通人大多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知識掌握在中產和貴族階級的世界，這種看似簡單，仔細品味後會覺得愚蠢的理由，卻總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效果，尤其是對很多熱血的年輕人。
就像這名年輕士兵說的一樣，他們隻想保護好自己的家，這是一份多麼美妙的幻想。
而阿諾德作為一名親眼目睹過之前發生在冰蘭達堡壘那次毀滅性戰鬥，又僥幸存活下來的老兵，真切感受到了作為普通人的無力感。
無數子彈如暴雨般傾瀉到一人身上，速射炮的轟鳴聲仿佛仍在耳畔回響，它們的目標隻有站在城頭，穿著褐色教士服的中年人，隻是眨眼間，飛射的子彈，裹挾著毀滅氣息的炮彈就飛到了那人麵前。
他沒有動，淺褐色的眼眸和那張普通的五官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仿佛麵對的不是子彈，不是炮彈，隻是一片虛無。
就在所有聖約翰士兵將無數目光看向即將被炮火所覆蓋的他時，讓人無法想象的一幕出現了，不論是子彈還是炮彈同時變成了一片片綠色的樹葉，輕輕落在了他的腳下，就像是鋪上了一層地毯，美麗而和諧。
那一幕帶給看到的人從未有過的震撼和驚恐，不論是蘇蘭特人，還是聖約翰人，幾乎同時陷入了一片呆滯，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阿諾德就是其中之一。
他當時腦海裡閃過好多問題，人類的戰爭對於神來說難道隻是一場遊戲，那麼信徒們對於神來說又算什麼，這場戰爭又為了什麼，我還能做些什麼……。
阿諾德的信心和信仰都被動搖了，逐漸開始厭惡戰爭，想要逃避，還有過自殺的念頭。
他甚至想過要找一塊墓碑，安靜地躺在那兒，好好睡一覺，永遠的睡一覺，所以他不想被人打擾，尤其是這些愚蠢的年輕人。
“所以你們想成為英雄是嗎，想保護你們的家是嗎。”
在幾人不解的目光下，阿諾德做出了一個有些難以理解的動作。
他彎腰將腳邊的製式步槍撿起，又從口袋裡掏出了數枚子彈塞進槍膛，然後把槍口對準天空，手指輕輕扣動。
“砰。”
黑洞洞的槍口發出了一聲極為刺耳的轟鳴，順著呼嘯的風聲傳了很遠很遠，一直傳到周圍人的耳畔中。
這聲槍響就猶如獵人捕食獵物時會設置的誘餌，吸引來無數隱藏在夜幕下野獸的窺探，它們一點點張開嘴巴，露出沾滿血腥的獠牙，一步，一步，靠近血腥味的來源。
一名比較機靈的年輕士兵突然臉色一變，隱約想明白了阿諾德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在強行逼迫幾人離開，隻留下他一個人。
“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直接問出了聲音，可回應他的隻有來自阿諾德的一句冷笑，以及一個抬手的動作
“順著我指的方向一直跑，不要回頭，等到天亮，你們就可以抵達島諾那鎮，那裡有優秀的醫生，美味的食物，以及溫暖的爐子在等著你們。”
但是幾人沒有動，隻是靜靜看著他，眼神裡有種難以描述出的複雜，阿諾德臉色更為陰沉，重新對著天空扣動了一下扳機
“砰。”
當這聲槍響剛剛平息，那名比較機靈的年輕士兵最後看了阿諾德一眼，然後默然轉身，一瘸一拐的朝著他所指的方向狂奔，在地上留下了一連串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