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負踏著老邁的步伐前進。
晨光的金色光芒宛如稻穀,而他站在稻田之中,腳下的卻不是撒著稻穗與豐收氣氛的淤泥,而是屍首與死亡惡臭混雜的血紅汙泥。
屍首中有年輕人,他們稚氣未脫,還殘留著對封侯拜相的向往,有青年,他們堅毅果敢,隻想著立功後當個小隊長也好,能娶上一房不錯的媳婦兒。
有中年乃至烏灰白發的老年,他們沒有用醉生夢死沉溺自我,多是想要多掙些軍餉,讓家中子女有錢打通關係,至少當個底層小吏。
可一切都定格了。
那是一張張帶著害怕,恐懼的臉,宛如刺眼的光,讓郭負不敢多看。
他有些痛苦的眯起眼,移開視線,朝著城門的方向前進,最終抽出了刀劍。
“大帥,看我一箭射了他!”
李沐站在城牆邊上,他身上滿是血汙,強撐著精神,眼下看見還有隋軍敢亮出兵器,用最後的力氣張開了弓,一口牙好似要咬出血絲來。
“不用。”
嶽飛製止了李沐。
他凝望著城牆下的郭負,意識到這就是讓自己這段時間的對手,扭身向城樓下走。
“開城門。”
嘎吱聲中,嶽飛身後跟著夏軍將領們,站在了城門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郭負身上。
仇恨、得意、興奮?都有,但更多的是複雜。
在嶽飛麾下,他們也進行過不少戰役,但就是前麵跟數倍於自己的倭寇廝殺,也沒有這一次戰爭來的艱難。
隋軍隻以兩倍於己方的兵力,造成了城中守軍近半的傷亡,特彆是最後這一場夜間的攻城戰,隋軍宛如黑暗中隱藏的怪物,不斷撲上城頭。
黑夜將他們的恐懼轉化為憤怒,殺到最後,連四麵城牆都染滿了血,像是四道巨大帷幕垂落,遮蓋了城牆外殼原本的底色。
誰也不知道這一戰到底帶走了多少人的性命,或許是一萬,或許是兩萬?
死了的不在乎,而那些活著的,黑夜帶來的恐懼或許會回蕩一生。
“你叫什麼?”
嶽飛凝望著郭負,開口問道。
他沒有問隋軍殘部的去向,也沒有要求對方投降。
既然對方不肯走,想來已經準備好去死。
“郭負。”
說著,郭負在距離五步之外舉起了刀,刀尖直指嶽飛的臉。
這一舉動立刻引起了許多夏軍將領的敵意,有數人持槍對向郭負,李沐更是氣得火冒三丈,抽出刀就朝著郭負衝去。
“我宰了你個老東西!”
他揮刀便要砍殺,一道嗬斥卻傳來。
“李沐!”
李沐聞聲而止,刀尖停留在郭負頭頂半寸,帶起的風吹著郭負雜亂的灰白發,他確沒有絲毫動靜,眼皮也不曾跳動。
“大帥,咱們死了那麼多兄弟,這仇不能不報,讓我殺了他吧!”
“本帥自有決斷,回來!”
在嶽飛的嗬斥聲中,李沐悻悻回到後麵。
“你為何不走?”
嶽飛問。
“手下死了那麼多弟兄,我愧對來大人信任,愧對陛下寬待。”郭負聲音嘶啞接著道:“家人如何我不擔心,可這麼多兄弟死了,仍是沒能見到城中風景,想來他們不甘,我想讓他們瞑目!”
場麵一時寂靜,嶽飛已經明白對方來意。
他抽出自己的刀,轉身徑直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