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清晨的天有晨露降下,遠遠看去一片灰蒙蒙,像純白的布上染了無數早已發黴的斑點。
糧鋪門還沒有開,門口就早已已經排起了長長隊伍。來排隊的都是附近街上的老街坊,這些人互相都認識,等著開門的間隙,七嘴八舌地討論開來。
王大娘嚷嚷道:“這世道簡直不讓人活,你說這好好的糧,居然賣到了一錢銀子兩鬥,這不跟搶錢一樣嗎?”
張鐵匠跟著附和道:“是啊,這些糧商簡直是喪良心,趁著糧荒賺這種黑心錢。”
“隻能買唄,沒糧吃,人得餓死啊!”
“你還能不買咋地?城外的那些流民看見沒?有些以前還是大地主呢,現在就是手上有錢都進不了城買糧。”
王大娘在縣老爺家廚上幫工,很是知道一些內幕消息:“是縣老爺攔著那些流民,不讓他們進城呢!”
“不讓進就對了,放流民進來城裡還不出大亂子!”
“流民進來了不說會不會豁出去偷和搶,就光說養他們吃,就能把咱們城裡糧給吃光。到時我們城裡人都得餓死,現在貴就貴點,我今天打算多買點,屯糧!”
周圍的人紛紛附和此言,都有屯糧的打算,這不,大清早就都排在了糧鋪門口。
想到這筆巨大的買糧開支,一時眾人無話,全都唉聲歎氣起來。
“你們說這些王爺,啥都不缺,為了把椅子,狗腦子都要打出來了。榮華富貴都享不完了,啥不能好好談談,一會這個王向那個王出兵,那個王又和這個王同盟,戰亂一起,苦的都是我們這些小老百姓!”
“我們林縣令還是不錯的,城門口還施著粥呢!其他城都是直接驅趕流民,唉,都是苦命人啊,這些逃到了鄶縣的流民,好歹有口吃的,聽說去彆處的,好多半道上就餓死凍死了,可憐。“
“我也可憐,這夥流民讓城內糧價虛高,我可憐他們誰來可憐我?我們家窮啊,快連米糠都吃不起了。”王大娘才不會可憐彆人,她自己都需要彆人可憐,她家男人原是給林縣令趕車的,家境很是不錯,哪想半年前意外被馬踹了一腳,到現在還躺在床上不能起身,家境至此一落千丈,養家現在全靠她。
王大娘心裡正苦著,糧鋪的門就打開了,大夥立即止住討論聲,準備搶著買糧。
店夥計從糧鋪裡拿出一塊牌子,上麵寫著今日糧價:一錢銀一鬥糧!
“今日怎麼又漲了?”
場麵頓時亂了起來,大家七嘴八舌地叫喊道:“昨天不還一錢銀兩鬥糧嗎?”
店夥計囂張地敲了敲手中的銅鑼,讓場麵安靜下來後朗聲道:“就是這個價,各位愛買不買!要不是縣老爺勒令我們東家每個糧鋪每天必須放出三十石糧食賣,這個節骨眼上東家才不賣糧呢!”
店夥計說完利索地收起銅鑼,翻了個白眼,轉身進了糧鋪子。
王大娘狠啐了一口唾沫,黑著臉挎著那早已散了藤條邊的破菜籃子,轉身家去。
其他人遠沒有王大娘這麼硬氣,在糧鋪外咬牙跺腳一番,最後還是爭先恐後地進了糧鋪稱糧。沒法,人無糧吃什麼?貴是貴了很多,那也的掏錢買不是?畢竟錢不能當飯吃啊。
林知皇站在一麵落地的大銅鏡前,看著裡麵麵容稚嫩卻已初現絕色姿容的小女孩發呆。唇無血色,身姿嫋嫋,這個身體容貌居然是林妹妹款的,目測歲數絕不超過十四歲。
她身後垂眸靜立著兩垂著丫鬟髻的小丫頭,絕對沒超過十歲,放到二十一世紀,這是赤裸裸的壓榨童工!
“大娘子,夫人等著您過去用膳呢了。”左邊的小丫鬟輕聲提醒林知皇。
她的規矩非常嚴謹,微微俯身,連笑都像是被尺子給比劃出來的。
由此可見這家管家夫人的管家本事很是不俗。
林知皇剛跟著丫鬟進正院,這身體的父親林者雲就黑著臉道:“有沒有一點規矩,讓一大桌子人都等著你一個小輩!”
正廳屋子裡已經烏泱泱的坐了一大片,林者雲坐在上首,母親裴氏坐在左側麵,裴氏旁邊空了一個位子,想是留給她的。林知皇奉行少說少錯的原則,徑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可她這一番見到父親連禮都不行的做派,著實在眾人麵前狠下了林者雲一家之主的麵子。
林者雲哼笑:“怎麼?你這是皇城盛京的奢華見多了,看不上我這個在窮鄉僻壤做縣令的爹?”
林知皇穿來這裡兩天了,旁敲側擊才知道這個身體的基本情況。
父親林者雲是這鄶縣的縣令,還有個不俗的出身,是二品世家林氏的嫡長子。不幸年幼就死了娘,爹一年不到又續娶,繼母鐘氏次年就又生嫡子。林者雲身為林氏嫡長子,卻從小資質普通,甚讓做林氏族長的爹不喜,於是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
剛到成親的年紀,繼母就給他安排了一門麵子光的親事。
裴氏雖出生於一品世家臨川裴氏,比之林氏世家品級還高了一級,但確是族中的旁支,家道中落,有一個寡母和兩個年幼的拖油瓶弟弟,家裡窮的叮當響,連世家的體麵都快支撐不住了,就指望靠著裴氏的婚事來緩解這銀錢之急。
林者雲的親爹林氏族長不知是否知道這門親事的不妥之處,反正繼妻鐘氏才提了繼長子的婚事人選,親爹就對這婚事點了頭。
林者雲成了家就被打發到這偏遠的小鄶縣,做了一個小縣令,家族資源沒有絲毫傾斜給他,一做就是十五年,看樣子是要在這裡留守到死了。
林知皇原身也是兩個月前才從皇城盛京來到這小鄶縣的,來了這便纏綿病榻。這病也病的理所當然,原身的繼祖母很是會做人,把繼子夫妻倆趕到鄶縣,為了不讓人說嘴,原身剛出生三月,便派人把她接到了皇城盛京,很是慈祥的把繼長孫女養在身前,千嬌百寵,用作門麵以示對繼子的慈母之心。嬌養到十三歲,快到婚嫁的年齡了,又說這女孩是嬌客,在家待不了幾年,要和爹娘多相處才是,做足了慈母的戲碼,在原身快到婚嫁的年齡,哐當一下又千裡迢迢,把在皇城見識過盛京繁華的千金,又丟回到了這窮鄉僻壤鄶縣和父母團聚。
不出意外的話,這女孩應該長到二八年華,就要在這小縣城裡擇婿了,要不怎麼說繼祖母歹毒,殺人誅心呢。小姑娘想想自己以後的前程,可不得了心病。
這姑娘在來的路上,就病倒了,撐著口氣到了鄶縣,一看鄶縣比想象中還不如,拖了近兩月,沒緩過來就這麼一命嗚呼了。再睜開眼就是從二十一世紀來的醫藥公司女老板林知皇了。
林知皇在現代開的公司正要上市,上市第一天,需創始人上台發表演講,正在熬夜準備演講稿,累了打了會瞌睡,再一睜眼,就變成了大濟朝的一名閨閣少女。
看看前麵了解到的這個身份的背景設定,林知皇覺得自己應該是打開了宅鬥副本......
要命了,為了一個男人去勾心鬥角,與一群女人說話含沙射影什麼的,所有的智商都用來討男人歡心,所有的理想抱負以及生活,都圍繞著男人才能去展開這種事!還有這種男尊女卑為常態的社會結構,是她以後要生活的環境嗎?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