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題實在搞不懂,以前虎頭虎腦,比猴子還調皮,上躥下跳,掀房上瓦,沒有片刻安靜的小侄兒,怎麼會變成了如今這一副動不動就要掉兩滴眼淚的哭包模樣?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王鹿眼裡湧出,劈裡啪啦的砸在地上,隨著王題相詢,再也忍不住,突然悲聲大哭道:“爹死了,祖父也死了,大家都死了!就隻有小叔還陪著鹿兒,小叔,你一定不要生病!娘就是生病死的!鹿兒怕!鹿兒怕!小叔也會丟下鹿兒,嗚嗚.....嗚嗚......”
王題立時被王鹿哭的慌了手腳,他自己都是小孩心性,如何會哄孩子。
“鹿兒,快彆哭了,小叔這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嘛?我喝還不行嘛?這樣就不會生病了!”說著,王題立時奪過王鹿手中端著的藥碗,當即就將碗裡的苦汁子給一口悶了。
臨了,王題被湯藥苦的愁眉苦臉,還歎一句:“鹿兒端的藥,果然不苦!”
這謊撒的太明顯,王鹿頓時被王題滑稽的模樣逗得破涕為笑。
王題見王鹿笑了,鬆了口氣,有些傻嗬嗬摸摸後腦勺笑道:“鹿兒,你笑了就好,可是這幾天在府裡覺得無聊?你可以去找你的玩伴去玩啊!”
王鹿聽言,剛展露的笑顏立刻又收斂起來,低下頭:“小叔,侄兒的玩伴,都不在了......”
王題頓時想打自己一個嘴巴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們這種名門貴胄出身的子弟,玩伴也皆是名門貴胄。
而鄶縣的豪富鄉紳,世家貴胄,皆在鄶縣此前的那場動亂裡,早已全家覆滅了。
此時此刻王鹿還哪來的玩伴?他自己都是靠運氣和超於常人的毅力,才從那場動亂中活下來的。
不行了,王題覺得自己大概不適合帶孩子,愛是愛侄子,但他養不好啊!
他王題整日忙於設計物什,實在沒有時間照顧到這個小侄子,孩子可不是給口吃的就能好好長大的!
於是,王題決定,定要向那新拜的主公請個情,看能不能派個精通照顧孩子老韞過來,給照顧一下他侄兒。
或是能住在小主公家,就更好了。聽說主公之母很會教養孩子,嗯....王題想到此,摸著下巴認真思索起來。
在大濟朝就是這樣,下屬有什麼私事搞不定了,一定會向上位者求助的。
主公好,主公妙,主公需解決下屬所有私難,若主公嫌煩推阻,那就是主公不夠意思,再有‘公事’,下屬也會嫌麻煩推阻主公,如此一來時間長了,下屬是要逮著機會琵琶彆抱的。
大濟朝的君臣文化就是如此,由上位者解決臣下的私下生活難事,這樣臣下的麻煩事不僅解決了,還能增進君臣間的私下關係,簡直一舉兩得。
“小叔,你在想什麼?你想去找上次那個小阿兄的家人,來照顧鹿兒麼?”王鹿見王題不說話了,突然抬頭,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問道。
王題:“.........”這是成精了?他還什麼都沒有說呢!有種被侄兒碾壓智商看透的感覺怎麼辦?
“小叔,過幾日再去尋那小阿兄吧,鹿兒也很喜歡他,他那時給了鹿兒吃的呢!鹿兒要做件東西送給那小阿兄!”
王題:“...........”這喜歡誰,就送人自己親手做的‘東西’的毛病,倒是和他王題很相似,看來是他王題的侄子沒錯,‘聰慧’這點,看來也是像他!
“小叔,你此前帶人來我們王家藏寶地,是想將我們家的餘財,都奉於那日來的那個小阿兄嗎?”王鹿眨巴著乾淨的大眼,突然轉換話題,好奇問道。
“什麼阿兄,他和你小叔是平輩,你該叫世叔。”王題回過神,立即更正王鹿對林知皇的稱呼。
“那是要獻財給那小世叔嗎?”王鹿改口,依舊鍥而不舍的問道。
世叔就世叔,為什麼非要加個小字,聽著怪彆扭的。
想到王家藏寶之地的那筆巨財,王題麵上一僵,沒再過多糾結王鹿的稱呼問題,蹲下身,抓住王鹿的肩膀,平視他的雙眼,認真的說道:“鹿兒,我們家那些得來的財產並不乾淨,所以........”
“鹿兒知道。”王鹿打斷王題後麵要說的話。
“小叔,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如果這筆錢財捐贈出去,能讓世間少些餓肚子的人,鹿兒願意的!鹿兒知道的,餓肚子的感覺,實在太難受,鹿兒不想有人和鹿兒一樣,受此等磨人之苦..........”王鹿說出此話時,眼神中閃出堅毅的光。
他餓過,所以他知道。這滋味,不該是在這個世間生而為人之人,該嘗到的滋味。
王鹿希望這天下每一個人,都不必再嘗到此種滋味,因為‘饑餓’實在太難捱,也太令人無助了..........
王題一把抱住眼前這堅毅的侄兒,叔侄倆想到此前種種,又是一番抱頭痛哭。
哭世道之艱,哭他們的家人此前也是導致此世道的始作俑者之一,哭家人皆殤,哭還有彼此可靠。
此番發泄過後,這倆叔侄才算徹底告彆了從前,重新開始向前看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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