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始繪卷。
提出這個交易時,伯洛戈自己心裡也沒有譜,他沒見過,更不清楚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即便薩琴反複提及了它的重要性,但鬼知道它在這些學者的眼裡到底算是什麼呢?
它是傳說中,那本收錄了所羅門王所有技術的聖典嗎?那伯洛戈這筆交易堪稱血賺,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所謂的起始繪卷,隻是某種類似精神寄托、信仰載體的物件呢?
就像真理修士會裡的那些狂信徒,他們把真理視作神明,把知識看做了一種宗教,從而締造了一個個象征知識的神像。
要是後者的話,伯洛戈這次行動將前功儘棄,但遺憾的是,他沒有選擇的權力,如今他能做的隻有賭,去賭那麼一絲絲的可能性。
“你確定嗎?”利維坦再次重申道,“你確定你想要的是這東西嗎?”
伯洛戈沒有猶豫,一把握住了利維坦的手,表示交易已達成。
“我確定。”
一瞬間,伯洛戈感到某種無形的鐐銬將自己與利維坦連接在了一起,和纏結與臍索不同,那是一種更加縹緲的鏈接。
“交易已達成。”
利維坦說著,他的宇航服忽然浮現了諸多凸起的疙瘩,仿佛藏在宇航服下的怪異們紛紛躁動了起來,但下一秒,凸起撫平,隻剩利維坦那陰冷的笑聲回蕩。
詭蛇鱗液爬上伯洛戈的軀體,鑄就起一層堅固的盔甲,布滿棱角的扭曲頭盔覆蓋了伯洛戈的麵容,略顯低沉的聲音從縫隙裡響起。
無論是出於選中者的身份,還是交易的互利,如今伯洛戈都隻能堅定地站在利維坦這一邊,幫助他毀掉黃金宮。
“反正黃金宮也保不住了。”
伯洛戈在心底暗暗道,噬群之獸正想儘辦法壓製光灼,好令自身的血肉完全入侵黃金宮,奪走所羅門王的遺產,光灼則執行著最初的命令,燒毀萬物。
毀滅的平衡已經被打破,伯洛戈能做的,就是在一切化作灰燼前,獲得更大的利益。
“那位攝政王被纏住了,這是個好消息,他是位很難處理的榮光者,現在他們正換其他人入侵,這樣你接下來的壓力會小很多。”
利維坦像是全知全能般,知曉著戰場上的種種動向。
“彆西卜正朝這裡走來,怒氣衝衝。”
利維坦走了過來,沉重的雙手搭在伯洛戈的肩膀上,金色的麵罩中倒映著伯洛戈的臉。
“光灼令噬群之獸苦不堪言,哪怕它遲早有一天,可以完全壓製住光灼,但在完全壓製前,它依舊無法通過血池離開這。”
血池?伯洛戈記得這種能力,如同曲徑之門一樣,彆西卜可以通過信徒的血肉、血池,進行長距離降臨。
伯洛戈已經不止一次這樣偶遇過彆西卜了。
“我猜,彆西卜這次要親自降臨了,好在她在這裡的棋子並不多了,殺光那些棋子,把她的意誌驅離,而我會幫你拿到起始繪卷,順便解決掉這頭噬群之獸。”
“親自降臨?”伯洛戈懷疑著,“她要怎麼做?”
魔鬼是無法以全盛姿態降臨物質界的,更無法對物質界進行任何直接的乾涉,如今兩人能站在伯洛戈的眼前,對黃金宮進行種種乾擾,也單純是這裡處於物質界與以太界的重疊點。
“尋找一個容器,把自己的意誌與力量灌入其中,類似的操作你應該見過很多次了。”利維坦說。
伯洛戈輕輕地點頭,他曾在第一席上見過類似的情況,第一席直接享受到了彆西卜的力量……可他還是被錫林撕碎了。
“我們無法直接乾涉物質界,就隻好耍些小手段,不過,這也是有代價的,就像你們凝華者的晉升一樣,靈魂就像容器,唯有越強大的靈魂,才能承載更強大的煉金矩陣。
我們的力量會擠壓煉金矩陣的存在,就像往一個已經滿了水杯……不,就像往一個滿了的水瓶裡繼續加水,它會被撐開,乃至爆炸。”
利維坦緩緩地張開雙手,像是在聆聽戰場上的種種私語聲般,他繼續說道,“彆西卜的力量會撐爆那個容器,但在容器死亡前,他所爆發出的力量,也足夠完成任務了。”
伯洛戈冷冰冰地問道,“我也算是這樣的棋子嗎?”
“當然。”
利維坦很直白地說道,“魔鬼的力量是無比禁忌的,被物質界所排斥的,不然我們早就親自降臨了,不是嗎?為此容量小的棋子,僅僅是直接接觸到我們的力量,就會被撐爆、死去,容量稍大的人,也隻是堅持的更久一些。
以此類推,能在一定程度上,容納我們力量的棋子,都是些高階凝華者,他們活著可比死了有用多了。”
“至於你,我說過的,你是我最看重的一枚棋子,是我棋盤上的白王。”
利維坦猶豫了一下,但他還是坦白地說道,“或許有一天,我也會把你變成容器,但相信我,伯洛戈,我會把你用在最關鍵的地方。”
“我會死嗎?”伯洛戈問道。
“靈魂即是容器,靈魂被撐爆了,可不能靠不死之身恢複過來……你說不定會變成惡魔之類的東西,要是那時的你夠強大的話,墮落成此世禍惡也是有可能的。”
“這是一種威脅嗎?”伯洛戈又問道。
“算不上,我和彆西卜那種瘋子不同,我很講道理的,你完全可以拒絕我的。”
利維坦突然靠近了伯洛戈,在他的耳旁低聲道。
“我就怕你到時候會求著我,賦予你這樣的力量,叫你去打那最後一仗。”
伯洛戈一言不發,利維坦則拉開了距離,用力地拍著伯洛戈的肩膀,就像好朋友一樣。
“彆想未來的事了,伯洛戈,去做你最擅長的事吧……殺了他們。”
說完,利維坦轉過身,帶著賽宗朝著另一個角落走去。
“你要去哪?”伯洛戈忍不住問道。
“還能去哪?”利維坦頭也不回地說道,“去給你找起始繪卷……唉,我記得它就在這附近的才對。”
兩頭魔鬼的交談聲逐漸遠去,乃至消失。
諸天萬象下隻剩下了伯洛戈與艾繆,還有那從雙旋長梯儘頭處傳來了隱隱震動聲,在噬群之獸的包裹下,黃金宮就像被一層層剝開的洋蔥,堅固無比的水晶幕牆接連崩塌,扭曲的血肉滲入其中,開辟著道路。
“你不想解釋些什麼嗎?”
艾繆站在伯洛戈身側,明明她可以和伯洛戈深入彼此靈魂的深處,明明她以為自己足夠了解伯洛戈了……
鐵甲遮掩住了伯洛戈的麵容,隻剩下了幽藍的以太輝光在緩緩溢散著。
果然,最糟糕的局麵還是出現了,伯洛戈先前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告訴艾繆這些,很多次他都鼓起勇氣想訴說這些了,可最後他還是選擇獨自承擔這些。
伯洛戈可能是不想讓艾繆擔心,不想讓她知曉那麼多糟糕的事,可能……可能……
艾繆突然說道,“我學的像不像?”
“啊?”
“就是那些電影情節,我們之前不是一起看過嗎?”艾繆揮手比劃著,“一方突然發現另一方藏著許多秘密,就有著被背叛的感覺,然後在要緊關頭質問對方諸如此類的。”
“哦哦哦。”
伯洛戈想起來了,每次看到這種劇情時,他都皺著眉頭,想要快進過去。
“所以我學的像不像?”艾繆又問道。
“像。”
伯洛戈緊張起來的心稍微放鬆了一下,“非常像。”
“好,如果你不想真的變成電影情節,我勸你之後最好和我聊聊你的……聊聊你的這些壞朋友們。”
艾繆立刻嚴肅了起來,錘了錘伯洛戈的頭盔,下一刻她的聲音直接從伯洛戈的腦海裡響起。
“至於現在……我們得一致對外。”
充盈的以太填滿了伯洛戈的軀殼,詭蛇鱗液迅速增殖,一枚又一枚的菱形盾浮現、環繞,它們繼續著裂變,化作了諸多纖細的鐵針,微光的映射下,它們像是萬千遊弋在一起的帶魚,鱗片上閃爍著光。
伯洛戈抓緊了怨咬與伐虐鋸斧,在又一聲沉重的鳴響後,雙旋長梯的儘頭,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
……
連續不斷的掙紮中,噬群之獸壓垮了大半圍起的尖塔,可怖的軀骸時隔漫長的歲月,再一次踏出了雷蒙蓋頓的廢墟中。
它此時就像一隻臃腫巨大的蠕動,廢墟絆倒了它那高樓般的身影,過大的質量與龐大的軀體,令它做出任何動作都顯得無比遲緩。
身體重重地砸在了地麵上,將數米厚的灰燼一並蕩起,頓時間,氣流擾動,無窮無儘的灰燼在遺棄之地內狂舞著,帶著光灼的熾熱餘溫,下起一場漆黑之雪。
“啊……啊……”
噬群之獸放聲發出陣陣悲鳴,像是在承受某種巨大的折磨般。
不是它在痛苦,是主宰軀體的漢莫在痛苦。
如今噬群之獸並不具備自我意識可言,比起作為生命,它更像是一具血肉化的軍事武器,武器不會痛苦,痛苦的隻有握緊武器的人。
漢莫感到自己的意識正不斷被噬群之獸的軀體稀釋,過往的記憶迅速褪色,如果說一個人的一生是一條長路的話,漢莫的路正從起始之處不斷崩塌。
意識之中傳來持續不斷的撕裂痛感,噬群之獸正一點點奪走漢莫的記憶,他的意識變得破碎,就連自我也在逐步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