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往後奮力奔跑的每一步,都通向死亡。”
“那時我還不知道[死]是什麼意思,或許現在也搞不清楚它的具體意義。”
“我很苦惱,我默默想,這顆心真壞——”
“——它總是在拖我的後腿,它總是攔著我,它到底怎麼了?”
“我和這位母親說。”
“我說呀,媽媽,可不可以給我換一顆心?換一顆強壯的,更有力量的,不會疼的心?”
“媽媽也無能為力,起初我覺得她在騙我——什麼病都能用萬靈藥治好,難道我的病就不行麼?”
“等我再長大一些,我能跑去更遠的地方,能跑去海倫鐵道第一人民醫院,我才知道,媽媽說的是真的。”
“我是一個雜種,一個混血兒,我的心沒辦法配型。”
“混種和人類生出來的孩子夭折的概率太高太高,哪怕找到另一個混血兒給我提供心源,也不一定能匹配上。”
“護士站的姐姐聽了我的故事,把我帶到門診部的時候,醫生給我驗血照片,說我這個情況幾十年都難見一例,能活下來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我心裡有了疙瘩,不是因為心臟病,而是因為媽媽騙了我。”
“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她有事瞞著我,我是個雜種,她是純血智人。”
“到了我十五歲生日的時候,我才開口問這個事情,她終於把前因後果全部都告訴我,她給我起的名字,她叫我哈特英文直譯:心),她把我帶回家的那一天,就是我的生日。”
“那個時候我是個純度百分之百的傻逼,我這些年裡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怨恨,所有在病痛中受到的苦,我把這一切都怪罪到親生父母身上——我被一種莫名其妙的痛苦征服了,我被它控製了。”
“我跑到愛爾鬥人的教團聚集地,跑到這些授血貴族麵前,我想問個明白——我的父親母親到底在哪裡?”
“可就是這一問,給媽媽帶來了滅頂之災。”
“當時我在海倫第二中學念書,雖然晚上要按時回家,但是家裡也沒有人,媽媽作為抹香鯨團的醫療單位,安防巡檢的工作經常要值夜班。”
“我決定夜晚行動,反正媽媽也不知道,在天亮之前回去就好了。”
“我跑到六角巷去,我知道這裡是做人肉生意的地方,或許能找到把我買來賣去的人。我就近蹲在一家賭檔附近,在巷尾的死角等候,等到兩個授血貴族出來——它們都有冰冷的血液,下巴有濕潤的觸須,顱腦沒有毛發,柔軟的腦袋有高高隆起的鼓包。”
“我身體裡的血告訴我,準是這些人沒錯了。”
“我攔住它們,卻不知道怎麼開口,要問什麼呢?”
“問這兩個陌生人?問他們?我的爸爸是誰?我媽媽是誰?問這些不知所謂的東西麼?我手上甚至沒有任何線索,任何證據。”…。。
“我腦子一熱,隻覺得痛苦又憤怒,就這麼攔在巷道裡,這兩個授血貴族也出不去,它們心煩意亂的——似乎是好事被人撞破。”
“這個時候,媽媽就找到了我——”
“——她領著三個同班兵員,正好在六角巷一帶巡邏,和街巷商鋪的熟人談話時,突然聽到了我的消息,她知道我晚上沒有回家,就在附近晃悠。”
“當她帶著兵團徽記找過來的時候,這兩個授血貴族徹底慌了神。後來的任務記錄是這麼寫的,這兩個通靈會的授血貴族剛做完一筆毒品交易,馬上被戰團的人找到,於是發生了火並。”
“在狹窄的巷道裡,我很難回憶起當時發生了什麼。”
“槍聲一直響個不停,暗巷叫槍焰照得亮起,它響一下,我的心就跟著疼一下。”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我在兵站醫務所裡,媽媽躺在病床上,她開不了口。”
“同班組的叔叔說,她的腦袋中了兩槍,這兩顆子彈留下了非常嚴重的精神損傷,但是她沒有死,應該能健健康康的下床,隻是需要時間恢複。”
“當時她已經快四十歲,她兩眼無神盯著天花板,我怎麼喊都喊不醒。後來她也沒有醒,再也沒有醒了,似乎靈魂已經從身體裡溜走,回不來了。”
“一周以後,醫生給她下了腦死診斷書。”
“沒了媽媽照顧,我再也沒有機會讀書,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醫生要撒謊,她明明可以活,為什麼突然就醒不過來。”
“我總是後知後覺,總是慢人一步。直到三年之後,我才搞清楚這一切。”
“我去隧道交通部的外包公司應聘小工,從最基礎的搬運工開始做。和電氣工程師學了點技術,我就想去當民兵,去城市地鐵係統裡找個工作,哪怕從消防工作乾起我都願意,哪怕這顆心裂開。”
“到了民兵的兵站,我找到一套愛爾鬥人的靈能生物學科研究報告,才知道這些怪物有一種非常厲害的靈能天賦,這些章魚怪胎有兩套記憶係統,就像它們的名字,它們是奪心魔——它們可以吸走智人的一部分意識。”
“我逐漸了解到癲狂蝶教派,還有愛爾鬥人這個混種氏族。”
“我的心帶給我那麼多的疾病,我以為自己疼夠了。”
“直到我想清楚媽媽的真正死因——這種超脫物理疼痛的精神折磨幾乎讓我發瘋。”
“我的媽媽不是因為那兩顆子彈死掉的,不是”
“在她生命垂危的時候,抹香鯨團的醫務所裡,有人把奪心魔放了進去,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帶走了她。”
“就因為她拿著戰團徽記來找我,就因為她多看了這些授血貴族一眼。”
“就因為她多管閒事,她朝著這些貴族拔槍,她擔心我的安危,多說了幾句話。”…。。
“那個時候,我就想著,我一定要找到我的親生父母。”
“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把這些愛爾鬥人還有它們的怪胎主子一起宰了,從戰幫到教團,一個都不能留。”
“我對天發誓,隻要我還活著,就一定要繼續跑下去。”
“哪怕這顆心告訴我,我的每一步都是朝著地獄去。”
“從民兵時代開始,我就一直在作戰,一直在作戰,到了抹香鯨戰團,我接走了母親的衣缽。”
“為了一個目標,為了報仇,要找到親生父母,寧願殺錯也不想放過,把這些愛爾鬥人殺光,事情才算結束。”
“對我來說,隻有這顆心值得信任,奪心魔的能力幾乎是智人的克星,我的夥伴會受到精神控製,他們會在極短的時間裡,就那麼幾分鐘裡突然變成癡呆兒,對這些章魚怪胎言聽計從——在那個時代,抹香鯨戰團根本就不是通靈會的對手。”
“我和它們鬥了二十多年,這張嘴被敵人剖開,半邊臉都換過一遍,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了——但是我不怕這些怪物,它們的天賦對我沒用,因為我是個雜種,我也有這種血。”
哈特·博克辛先生講到這裡,煙鍋裡的草葉已經燒乾燒淨了。
“我可愛的小天使,直到戰王來到我身邊。我終於把這些授血怪胎殺乾淨,我終於看見黎明時刻的晨曦。”
“你要來勸我,要我留在這裡嗎?”
白露抿著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握住哈特先生的手,卻叫對方拉著手掌按在胸前,按在那顆畸形的心臟上。
哈特接著說。
“我有很多美好的東西——”
“——有軍犬夥伴,還有一窩流浪貓,它們活不過十年八年就走了。boss的黃金時代到來之前,新戰友來戰團報到入職,大部分人還不如這些貓狗長壽。”
“為了把這顆千瘡百孔的心填滿,我這輩子都在複仇的路上狂奔,後來和戰王並肩作戰再走兩千多公裡,走到遠征結束,我的心也沒有辜負我。”
“我這張醜陋的臉孩子見了都會嚇哭,你看見我第一眼臉都嚇白了。我知道自己不是個當老師的料。”
“我是個戰士,我隻能去戰鬥。”
“彆把我留在這兒,我不想死在棺材裡——”
“——求你了,我想大步往前跑,我已經跑了很久很久,我不要停下來。”
“你能聽見我的心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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