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時候,漢子還沒照見銅鏡,看不到自己的模樣,以為披著香嫩的人皮,背脊處的衣袍叫短刀切開,他就拉扯裙擺嬌羞嗔怪道:“貴人也是猴急.要奴家寬衣,也不把下人趕出去!~奴家的清白怎麼辦?奴家的身子也是這兩個粗漢能看的?”
這裡說的粗漢,指的就是趙家兄弟。
武修文先是驚訝,然後又開始捧腹大笑。
趙劍雄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好一瓶陳年老醋從天靈蓋澆下,酸得他睜不開眼。
“郎中喊你來乾什麼?”江雪明言簡意賅,簡單直接的問:“說實話,不然就死。”
這漢子依然沉溺在美妙幻象中,依然沒有發覺自己現了原形。
“郎中要奴家來陪貴人做快樂事,修歡喜禪,扮一對鴛鴦.”
看來這“丹鼎痛”是無藥可醫的病,腦子不靈光,治不好了。
[part2·撥開這葉子,撕下這臉皮]
江雪明沒有猶豫,抓住壯漢,再次押到梳妝架前,一刀貫穿後腦脊骨,斷了脊柱中樞,這漢子呼了一聲痛,兩眼發白癱軟下去,屎尿橫流倒地斃亡。
這個時候,趙劍雄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江雪明還在檢查屍體,隨口問道:“劍雄,我殺了這個美女,你恨我麼?”
劍雄不敢應,他沒見過恩人的雷霆手段——
——誅殺玉真仙人時,隻有武家父子在場。
“你不說話,那就是恨,卻不敢說?”江雪明仔細解開這畫皮妖怪的衣服,看見背脊處的丹竅,用小刀割開肉瘤,就見到裡麵發白的“還丹”。
趙劍雄立刻說:“不!不不不!不是!”
江雪明一邊研究這個還丹,一邊與劍雄接著說:“如果我說,是我使障眼法,把這美女變成糙漢,再一刀殺了她,你恨我麼?”
“我”劍雄這時候慌了,他也想過這個事情。
恩公突然暴起殺人,殺的還是穆家莊的千金小姐,那潑天富貴都變了過眼雲煙,都在這一刀裡消失了!
人總是會輕易相信美好的,抗拒恐怖的——他暗暗想著,會不會是張大人使了些法術,把女人變作男人,找些借口推脫,壞了結親的好事哩!
他跟在張從風身邊,那就是欺害良民的從犯,可是張從風這一刀下去,千嬌百媚的美娘子居然變成這般模樣——要他如何相信?如何說服自己呢?
江雪明從床榻掰下兩塊木料,當做筷子使,就把這畫皮妖怪體內的還丹夾出來。
與這血肉還丹一起離開屍首脊梁的,還有一縷鮮紅的絲線——
——它不似人體的血管或筋絡,與結締組織完全搭不上關係,就是蟲子的分泌物,像蛛絲或是蠶絲。還丹便通過這些絲線,一點點將人肉裡的元質抽離,送到這些丹藥裡。
“劍雄!”趙劍英要老二清醒過來:“這地方就是妖洞魔窟!哪裡來的美女?有也送到黑風嶺去!叫百目大王蒸了煮了!一鍋烹了!恩人問你!你為何不應!難道你不想為恩人挑擔了?你要留在穆家莊跟這些畫皮人妖過日子?”
這趙家大哥也沒安好心,他與趙老二想的差不多,隻是講起話來要慢半拍,若不是逼急眼了,也不會出來講老弟的壞話。
這句話講的很有水平,一下子把劍雄喊醒,把仇恨都送到百目大王那裡去,也一下子“提醒”了張從風,這黑風嶺上的妖魔才是主要矛盾。
“啊啊.”趙劍雄心亂了,他受到了極大的精神衝擊,“大哥說的是說的是.”
雪明割開這還丹,就見到厚實的血肉蠟殼裡,密密麻麻排布著十數隻白夫人幼蟲,它們見了空氣立刻從丹藥中鑽出,不一會就失了力氣,垂死掙紮沒有聲息了。
以雪明多年的獵魔經驗來看,這種詛咒應該結合了魂威靈能,將聖血打入凡人體內,因為仙蜜的作用,不會立刻毒發,三十三顆還丹吸乾身上的元質,就變成了力量的種子,讓其他人服下這些丹藥,聖血在肚腹中安胎發芽,這才算正兒八經的完成授血儀式。
這種授血儀式的傳播效率非常高,隻要一個人,就能製造三十三顆保質保量的低級力量之種,和光之翼的授血方法很相似,隻不過光之翼用的靈能觸媒是以混沌之種為載體,造出來的授血怪物要更強。
比起零號站台的授血傳統,譬如換血輸血,播種維塔烙印,喝下特定的災獸血液,按照配方在實驗室裡製造聖血——夏邦的妖魔煉起丹來,那是方便太多太多了。
江雪明把屍體翻了個身,再剖開這莊稼漢的肚腹,就見到腸胃空空如也,似乎身死的那一刻,聖血開始失衡崩潰,肚子裡的白夫人成了暴亂的饞蟲,為了掙紮求生,開始瘋狂的吞吃同類,吞吃這副屍體的內腑。
交纏在一起的蟲巢也證明了雪明的猜想,這巢穴呈一張蛛網形態,纏絲交錯之處有一個個血紅的繩結,所有繩結指向一個中心,那核心便是紅裡透黃的赤血金丹,也是大夏煉氣士所追求的氣海內丹,而脊椎的丹鼎穴竅裡養育的還丹,則是仙藥外丹。
也就是說,黑風鎮裡幾百戶人家,都已經被佛雕師傅改造成了授血怪物——
——他們自己甚至不知道這件事,似乎覺得一切照常,依然遵循著世俗規矩渾渾噩噩的活著,把“丹鼎痛”當成傳家寶,生下兒女之後,就能吃到爺娘丹藥,在癲狂蝶的庇護下長大,自然是無病無痛身強力壯,到暮年被脊梁裡的還丹吸空,拿一部分交給血玉觀音換仙蜜,鎮住丹毒痛苦,最後取身體裡的還丹傳給已經成家的兒女,如此反複循環。
“劍雄!”江雪明洗乾淨手,把刀子交到劍雄手上。
劍雄驚愕,不由自主的退讓半步。
江雪明得知事情原委,是怒發衝冠熱血沸騰的可怖神態:“我救你一命,現在要你報恩,這人是你殺的,你敢認麼?”
劍雄躊躇些許,內心在天人交戰,要接受考驗。
“我殺的?”
江雪明:“我一個治病救人的醫生,怎麼可能會殺人呢?就是你殺的,接下來還有九個姑娘家要進來,要你繼續殺八個。”
武修文在一旁應道:“對對對!對!治病救人的醫生呀!不能殺人!要是張大人動了手,珠珠娘娘也不敢要他去侍奉陪伴了,趙二爺,你要掂量清楚,你兄弟二人連熊都敢殺!殺人卻不敢了?”
“聒噪!”趙劍雄霎時紅了眼,他哪裡殺過人?從未想過這般事情,武修文一開口,他就有了勇氣:“就算是我殺的那又如何?不過是上刑場走紅台!洗乾淨脖子”
“你清醒一點。”江雪明隻覺得和這些原始人溝通起來十分困難,要砸碎他們心裡的鎖實在太難了:“我是個無法無天的人,你和妖魔講什麼律法綱常?剛才你可聽清楚了,我問他,要他說實話,他還要和我做快樂事,當歡喜鴛鴦——你聽!我?我和他做鴛鴦?到底是誰發癡發瘋了?”
“佛雕師和郎中做了這些畫皮美女,拿來戲弄我們,試探我們,說不定還要迫害我們毒殺我們——我送他上路,要他投個好胎,去個好世界,尋個風水寶地,找個好人家,結束這痛苦輪回,再也不要回這黑風嶺的無間煉獄,不然世世代代都做人肉鼎爐,世世代代都被妖魔吸血吮髓不得好死。”
此番言語好似透骨鋼釘,字字貫通劍雄的心。
他的眼睛越來越亮,握住血紅的刀,守在門邊,起初是呼吸粗重,後來卻愈發平靜了。
“恩公,喊下一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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