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貨!”哥哥一把拉過弟弟的手,一巴掌重重扇了下去。打得兩人手心都陣痛。
“我問你,你叫什麼?”
“源……牛若丸,我叫牛若丸。”弟弟抖了抖身子,終於知道改口了。
“我再問你,我叫什麼?”
“三哥叫鬼武丸。”
“源家沒了,那個源義經的媽媽被平清盛擄走。朝廷的人,還有平家的人都要抓源家的人,要殺他們。但這跟我們沒有關係,記好了,你叫牛若丸,我叫鬼武丸,我們隻是兩個流浪的乞兒。”
“哦。”隻有五六歲的牛若丸,對哥哥所講的事情都懵懵懂懂,他隻知道父親死了,他的生母被壞人帶走了。
家族仇恨在他心裡並不算非常深刻。不過,三哥說什麼就是什麼。雖然不是同一個母親所生,但牛若丸自小就親近鬼武丸。
家沒了,父親死了,他什麼都聽三哥的。這對兄弟在荒蕪的野寺靠在一起,但單薄的衣衫在露氣深重的寒秋實在難以保暖。
牛若丸抖了好一會,又抬手摸了摸腹肚:“哥,我餓了。”鬼武丸的身體顫了顫,而後從地上爬起來:“待在這裡哪都不要去,我弄些吃的。”牛若丸縮在破廟裡麵,拿乾草杆裹住身體。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完全暗下來。寺廟裡麵黑沉沉的寂靜,漏風大殿上的泥塑佛像在黑暗中顯得怪誕猙獰,不知道哪裡傳來野犬的吠叫聲。
牛若丸怕極了,也餓極了。他想出去找三哥,但礙於兄長出去前的交代,又實在不敢亂動,隻是把身子縮得更緊了些。
“三哥是不是被野犬銜走了?三哥會不會不回來了?”他在心裡這樣想著。
無助感、恐懼感同壓抑的黑暗將這半大的孩子完全包裹吞沒,讓他不自覺小聲抽泣起來。
又不知道哭了多久,牛若丸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響起:“蠢弟弟,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
“我沒有哭!”牛若丸抬手去擦臉上的淚痕,看見兄長搖搖晃晃從門口走進來,重重坐在了身邊。
鬼武丸那不合身的水乾服被撕了好幾道口子,領口的細帶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他的臉上帶著些淤青,但是表情卻眉飛色舞。他朝地上啐了口帶血絲的唾沫。
而後從懷裡摸出一串黏在一起的糯米丸子,遞給弟弟。
“吃吧。”
“哥,你同人打架了?”
“嗯。但那些人可打不過我,閉上嘴,快些吃吧,不是你喊餓的嗎?”牛若丸把那串糯米丸子接下來,眼巴巴望了兩眼:“哥,你也吃。”
“我在外麵早吃過了,吃了四串!”鬼武丸朝著弟弟張揚地一咧嘴,
“可彆說我不公平,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去弄吃的很辛苦,自然要吃的多點。你就待在破廟裡沒動,所以隻能吃一串。”
“哦。”牛若丸點頭。原來三哥已經吃過了,還吃了四串。他倒沒有覺得這不公平,丸子確實是三哥帶回來的,而自己隻在破廟裡哭哭啼啼等哥哥回來。
“吃吧,吃吧。”看了一眼狼吞虎咽吃東西的弟弟,鬼武丸撇過臉去。
喉頭微不可見的聳動,咽下一口帶著澹澹鐵鏽味的唾沫。他轉身走到漆黑的院子裡,用水瓢勺了兩瓢涼水咽下去,但乾癟的腹腔似乎餓得更厲害了。
在院子裡轉了一陣子,等重新進破廟大殿後,隻看到牛若丸已經抱著乾草睡著。
估計是剛才哭累了。鬼武丸是覺得自己的九弟蠢兮兮的,本來就隻有丁點大,什麼都不懂。
“什麼吃了四串”他大概是真的信了,對自己的話,牛若丸從來都深信不疑的。
竹簽上四個冷丸子都被吃完。
“蠢就蠢點吧,我現在也隻有這個弟弟了。”看著牛若丸安然的睡相,鬼武丸抬了抬嘴角。
九弟最近確實受了很多苦。自己好歹年紀大,還跟父親打過戰,也算吃過苦。
牛若丸他才這麼點大,本來還在家裡過錦衣玉食的生活,突然間流離失所,他能撐到現在就很不錯了。
鬼武丸從弟弟的手裡把那跟竹簽取下來。用牙剔了點糯米殘渣下來,沒有甜味。
“四串啊。”他又笑起來。光偷這一串都叫人發現了,扭打了半天才逃出來。
鬼武丸還真不擅長做偷雞摸狗的事情。不過,一回生二回熟,他接下來還會做的。
什麼武士和貴族的氣節,鬼武丸不是很在乎這個,他和弟弟都得活下去。
活下去,然後向平氏複仇。
“明天就絕對不可能叫那些人發現了。”乾草堆上的牛若丸睡得安穩,鬼武丸站在破廟大門門口朝外看。
外頭夜色沉沉,冷風瑟瑟,近處遠處的樹影搖晃如鬼魅。
“我叫什麼?”鬼武丸忽然這樣小聲的問自己。接著從懷裡摸出一枚紫銅材質的小小令牌,用拇指輕輕摩挲上麵磨得有些包漿的紋路。
“我是關東河內源氏首領,上總禦曹司源義朝之子,我是源賴朝。”……公元1159年,二條天皇平治元年。
源氏家族首領源義朝叛反,拘禁上皇和天皇,殺死天皇的親信。而後叛亂被平氏家族首領平清盛鎮壓,源義朝身死。
源氏一族受屠受擄,僅有少量族人逃亡流離。其子源賴朝與源經義於逃亡中被俘,但並未被處死。
最終,源賴朝流放到蠻荒尹豆半島的蛭島。平家還安排尹豆的土豪鄉紳北條時政,監視源賴朝一切言行舉動。
而包括源經義在內少數幾名幼子,得到平氏
“若是今後作為僧侶而活,便可饒其一命”的承諾,被寄放佛寺。經此一事,源氏家族的仇敵平氏家族徹底崛起,專攬朝政,平步青雲,躋入朝廷公卿之列,平清盛官至太政大臣。
史稱平治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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