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原。
因為神穀川昨天敲過編鐘，所以今天賣藥郎如期而至。
他正坐在神廳的角落，麵前擺著一麵圍棋棋盤。
圍棋估計是覺姐姐從付喪鄉帶過來的。
“你來了，摯友。”賣藥郎保持著淡淡的笑意，向神穀打招呼。
“我們已經是摯友了嗎？”
“難道不算嗎？”
“那摯友在你這裡消費，有折扣嗎？”
“你來了，神穀大人。”賣藥郎臉上的笑容不變。
神穀川：……
好脆弱的友誼！
神穀走到賣藥郎的麵前坐下來。
後者用白皙如女子的手，抓著一把黑棋，棋子又嘩嘩從他指尖落回到棋甕裡：“同我手談一局吧？”
“如果你願意用五子棋跟我手談的話。我跟你說，我下五子棋還挺厲害的，以前小學比賽還拿過獎。”
賣藥郎聞言，沉默著作勢要將圍棋收起。
神穀川：……
咋看不起人呢！
“算了算了，還是談正事。”神穀無奈聳聳肩，“我要再買一些延壽紫金霜，還有強腎的小藥丸，也再來幾罐。”
經過一輪消費，補給了一下藥物儲備，兩人開始交談起彆的來。
主要是神穀向賣藥郎講述興世王和平將門的事情。
他這次把賣藥郎叫過來，本來就是想順便談一談這個。
談了幾句，二人又真的對坐著，你一子，我一子在棋盤上下起棋來。
“你是說，你在同鬼皇交戰的過程中，空中出現了疑似貴船明神的眼睛？”
“對，而且貴船明神的力量現身，有些像……我呼喚你師父名字，然後你師父他老人家的力量抵達戰場那種感覺。”
“嗯……”賣藥郎沉吟著思索了一陣子，同時又隨手落了一子，棋子同棋盤接觸，發出輕響，“所以，你懷疑，貴船明神和我師父的狀態相似？”
“是的。”
“貴船明神像借助平將門的身體衝破某種封印限製，你的這個猜測，應該是對的。”
“那你師父呢？”神穀川抬起頭，看著賣藥郎，眼神裡情緒色彩變化，“如果多喊幾次他的名字，他也能衝破現有的某種封印限製嗎？”
“所以我才不建議你太依賴他的力量。”賣藥郎搖頭，語氣坦然。
“怎麼，你不希望你師父脫困嗎？”
“希望，但沒有那麼容易，師父的狀態很複雜。你也能感受到吧？他的力量裡包含的那種汙穢和墮落氣息，原本師父並不是這樣的。按照我的調查，如果現在師父脫困，隻可能給常世甚至現世都帶去無法估量的災難。在幫助他脫困之前，首先得讓他清醒過來，和那種汙穢的力量分離。不然……”
“那種汙穢力量的源頭是什麼？黃泉嗎？”
“還不清楚，不能下定論。”
“那我們該怎麼做？”
“如果我知道的話，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被動了。或許你真的成為了鬼神共主之後，能找到辦法吧。”
“希望吧。”神穀川眼睛裡的情緒又恢複了正常，“還有一件事，就是神降……”
“你之前問過我這個，我記得是為了你在現世的紅顏。”
“咳咳！我是說，貴船明神的眼睛出現，力量落到平將門身體上這個過程，是不是像神降？”
“可能是。神明的力量借著凡人的身體複蘇，確實是神降的體現。但神明降下力量的程度不同，神降的表現也不同，不能一概而論。你的那位紅顏，按照你上次的描述，她所在的神社要承擔天鈿女命的神降，聽起來就是程度最輕的一種。”
用凡人的身體接納神明的力量，肯定要付出代價。
巨瓊神社那邊所付出的代價，估計是相對較小的，畢竟像瞽婆婆本身就已經是神降。
而像這一次，貴船明神沒準是打算直接獻祭掉平將門的身體，來使自己的力量掙脫桎梏。
這也可以理解為神降。
隻不過被選中的“凡人身體”，很可能是犧牲品。
好在，當時平將門脖頸上的腦袋是興世王的，且神降過程被神穀川及時阻止。
不然還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那你師父呢？”神穀又問，“他的力量降臨，也可以理解成神降嗎？”
“非要這麼說的話也可以。但隨著我師父力量一同降臨下來的，指不定是什麼彆的東西。所以像我之前說的，你萬不得已喊師父的名諱，三次已經是最多的了。”
這樣想想，以後真的不能再隨便搖東渡者的力量來幫忙了。
不過隨著實力不斷變強，神穀川確實很久沒用過這份助力。
還有就是鬼塚那邊。
神降的表現確實不能一概而論，單從巨瓊神社那邊的情況來看，瞽婆婆似乎是真的借到了天鈿女命的力量為己所用。
但是神降的雙方，也就是凡人和降下力量的神明兩邊，地位本來就是不對等的。
但凡神明那邊存在惡意，那充當軀體的凡人不可能有半點反抗的可能。
從這個角度來說，神穀川更加不願意看見鬼塚變成天鈿女命了。
哪怕天鈿女命是站在高天原這邊的，且對供奉祂的巨瓊神社充滿善意。
但祂現在下落不明。
誰知道以後會不會出什麼差池。
神穀川不太喜歡這種情況不可確定，不完全受控製的感覺。
“得給螢找一找出路了。”他這樣想著，“但最起碼，得我正式成了荒神，才有給她引路的經驗可以參考啊。”
隨後——
啪。
棋子同棋盤接觸，發出一聲輕響。
賣藥郎稍稍得意地輕哼一聲：“我贏了。”
隻見棋盤的一角，賣藥郎所持的白子已經串連成了不受阻攔的四子。
神穀川的嘴角微微抽動。
圍棋不會下就算了，連五子棋都沒下過人家。
……
三天之後。
花鈴詭校。
神穀川牽著座敷的手，來到了圍簇在神櫝邊上的幾座精巧小神社之前。
般若的式神銅像依舊供奉在小貘的從神側殿裡麵，栩栩如生。
最近這兩天，神穀川很是頻繁地帶著座敷來這裡查看般若的情況。
“呀。”
敷寶埋頭朝著自己小媽媽的式神像鞠了一躬，頭頂的呆毛也跟著認真彎下，而後又閉起眼睛，細嫩的雙手合十，輕拍兩下。
她嘴裡咿咿呀呀念叨著大概是祈福的話，紅白的和服上華麗的紋理閃動，變作濃鬱的祥瑞氣息，籠罩向般若的式神像。
看著小棉襖這一套流程下來，神穀心裡生出點異樣的想法來：
“有種定期帶著女兒來給亡妻上香的感覺。”
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