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在這裡,一切都會很順利。”
阪東那勻稱的身體,筋攣般地抽搐兩下。
哢!
卡在阪東脖頸處的柴刀被陷入驚慌的男人抽出,再一次淩厲砍上前者的身體。
刀刃劃開製服的布料,砍中阪東的身體,發出的依舊是金屬同非生命體接觸碰撞的鈍響。
毫無生機可言。
阪東無視了男人的攻擊,他的身體扭曲、旋轉,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朝前邁步。
他的臉更加僵硬了,五官的那種不協調感,已經完全脫離了正常人類的範疇,甚至帶上一股塑料質感。
啪。
阪東的半張臉脫落了下來。
失去了“皮膚”的那半張臉下,裸露出清晰的肌肉和骨骼的紋理,失去了眼瞼的眼球,在空洞的眼眶裡麵來回抽搐轉動。
於此同時,他的製服之內,半塊肺葉、一個腎臟,還有腸子之類的器官嘩嘩掉落,落在地上僵硬呆板地彈跳。
無論是骨骼肌肉也好,還是落在地上的器官也好,全都不是由血肉構成,而是塑料模型。
“彆過來,彆過來!”
男人停止了揮刀,滿臉驚恐地後退。
他是個殺人凶手,曾親手扼殺過鮮活的生命,所以他不會懼怕活人。
隻要是活的東西,就可以被殺死。
可麵前這個,筋攣著軀殼,固執朝前邁步的東西根本就是個死物,一個會動的人體模型。
“你這個怪物!怪物!彆過來!”
過於驚悚,無法理解的場景令原本不可一世的男人雙腿發軟,“噗”地一聲跌坐在地上。
那柄柴刀也落到一旁。
嘎吱——
阪東用詭異的姿勢俯下身去,將那柄柴刀拾起。
“彆……不要!”
這下子,輪到男人向他的獵物求饒了。
可是阪東,一如數分鐘的男人一般,臉上沒有絲毫的憐憫,持續逼近對方。
或者說,他那分界的模型臉,本來也就擺不出任何表情來。
寒光湛湛的刀刃在男人的眼前搖晃,似乎下一秒就要劃開他的咽喉。
這時候,阪東卻回過頭去,看向身後癱坐著的濱中。
那個女孩已經完全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應對現在的情況了,滿臉的驚懼和難以置信,恐懼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阪東的動作停住,從他足以稱得上驚悚的模型臉上,依舊讀不出任何情緒來。
隻是——
她會想看見我殺人嗎?
會想看見,一個殺人的怪物嗎?
最終,那柄柴刀的刀刃上抬,翻轉過來,刀柄朝著男人的後脖頸砸去。
一聲悶響過後,男人如同爛泥一般,癱軟昏倒在地上。
阪東又將手一揮,地上兩條塑料的腸子蠕動,如同遊蛇於地板上靈活活動,一條束縛住了男人的雙手,拖著他的身體狠狠撞上了走廊的圍欄,並且向上延伸,“腸子”的另一頭牢牢捆住了生鏽的欄杆上。
另一條“腸子”則是較為輕柔地拉拽起濱中。
“等……等等!”
還沒反應過來的女孩,被塑料的腸子拽著,無法反抗地朝著走廊樓道離開。
“走吧,濱中。”
阪東低下頭喃喃。
他將手裡的柴刀隨意丟在地上,刀刃同磨石地板接觸,發出冰冷的碰撞聲。
而後阪東便立著,站在走廊光影交疊的位置,真如一個模型一般,靜默著一動不動了。
……
“我好像來遲了,但也不算太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呆滯中的阪東聽見了這樣的人聲。
模型的軀體又一次抽搐起來,他抬頭,卻看見走廊的那一頭有一道挺拔的身影正立著。
對此他完全沒有察覺,那人就好像是突然出現在那裡一樣。
出現在走廊上的,是一個年輕又俊朗的青年,手裡持著一把靛青色澤,刀光清澈的長太刀。
對方的臉上帶著有些捉摸不透的善意笑容,但與之對視,又莫名讓阪東感覺到了一股惡寒。
喀喀。
塑料的雙手握拳,地上散落的器官模型再一次蠕動起來。
“彆緊張。我不是敵人,鬼子母讓我接你回去。”姍姍來遲的神穀川將一文字收回到刀鞘之中,以展示友好。
普通人大概看不清楚,但神穀看得分明。
眼前這個人偶模型的身上,正被一個鬼氣繚繞的孤寂身影交疊著。
很顯然,這就是他要找的那個逃脫的水子了。
“母親……讓伱來的?”
聽見了鬼子母的名字,阪東又一次放鬆下來。
還不等雙方再說點什麼,此時的廢棄的北山中學裡,忽然響起了刺耳的警笛聲。
從神穀和阪東站立著的教學樓二樓走廊,可以看到有幾輛警車快速駛進了校門。
從車上下來一些穿製服的警員,也有幾個穿的是便服。
而從那邊便服人員身上,能明顯感受到不同於普通人類的氣息。
“他們是來對付我的嗎?”阪東愣愣地注視向校門口的方向。
“不,不是。有我在就不會。”神穀輕輕搖頭,“他們會照顧安置你的朋友們。順便一提,我幫你看過了,你的三個朋友都沒有大礙,你保護了他們。”
“哦。”
人體模型對這番話不置可否。
他緩慢又僵硬地彎下腰去,將散落在地上的塑料器官一個個撿起來。
“我是怪物嗎?”
阪東在將“心臟”拾起的時候,這樣開口問道。
像是在問注視著他的神穀川,也像是在問彆的什麼人。
“不是。”神穀較為溫和且肯定地給了他答複,又看了眼被束縛在圍欄上,依舊昏迷不醒的男人,“你並不是。”
冬日的白天較短,經過一番折騰,太陽已經朝著西邊垂落下去。
夕陽如同失落的孤魂,於遠處的山巒之間緩緩沉淪。餘暉映照著破敗的廢校,給荒涼破舊的建築物染上一層淒涼的紅色。
暗淡的日光餘輝也落在走廊裡,無力地罩在人偶模型上,隻反射出了無生機的落寞微光。
“可我想活著,我想做人。也想……”
阪東這樣說著,轉頭又朝著校園的入口眺望。
這一次,神穀川給不了他答複了。
廢棄校園裡,警笛聲還在響。
從這裡可以看見,新聞社的三名學生正被警員帶著去往了警車上。
而神穀同阪東所在的教學樓樓梯處,也自下而上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
但是,阪東的視線始終注視著校門口的方向。
神穀川最後聽見他開口,語氣如同即將熄滅,完全喪失溫度的灰燼:
“……我想吃關東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