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車很快抵達了吉光寺所在的偕委附近。
鶴見家族世代經營的寺廟,是一座看起來很有年頭的古刹,和常世裡對應的寺廟有幾分相似,城市化的現代進程與歲月變遷對這裡影響甚小。
下了幽靈車,神穀和鶴見進入了寺院的大門。
吉光寺的庭院設計是禪宗典型的枯山水。
細細耙製的白沙鋪在庭院各處,又看得見石組、石燈籠、常綠樹、苔蘚等經典不變的枯山水元素點綴各處。
樹木、岩石、天空、土地的裝點都是寥寥數筆,沒有任何鮮豔的植被或者裝飾。白砂、綠苔、褐石,色係深淺變化中可找到與彼物的交相調諧之處。譬如砂石的細小與主石的粗獷、植物的軟與石的硬。
在修行者眼裡這些單調又沉寂的景觀,就是海洋、山脈、島嶼、瀑布的縮影。
行走在其中倒確實可以感受到寂靜的禪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和文化的影響之下長大,鶴見葵的性格才也如同枯山水一樣,總是收斂又沉靜。
和活潑鬨騰,一舉一動都散發著少女青春活力的大弟子鹿野屋截然不同。
當然了,生活環境的影響隻是一方麵,神穀覺得小徒弟鶴見葵會是現在這樣偏向陰鬱的性格,大概和她本身的成長經曆也有關係。
進入吉光寺後,鶴見又聯係了一遍父親,略帶歉意地對神穀說道:“老師,父親大概還要半個小時才能回來。”
“沒事的,我可以等著。”
來拜訪之前神穀川也聯係過鶴見知伸。
不過鶴見先生今天被預約了法事,估計要到下午兩點左右才能趕回到寺裡來。
神穀倒是不急。
由於鶴見知伸還未回來,身為寺院大小姐的鶴見葵,便帶著自己的師父四處參觀打發時間。
他們首先去了大殿。
鶴見家族世代侍奉的六臂大黑天像就供奉在這裡。
小徒弟熟練地給神像上了香,照例站在神像麵前輕拍三下手。
神穀川也照做。
大黑天的神骨已經被瑪麗吸納,這尊神明對出雲常世的影響應該已經徹底不存在了。但神穀川受過人家莫大的幫助,就算這裡的主人已經“名存實亡”,但作為登門拜訪的客人起碼的尊重要給到。
而後,神穀又跟著鶴見葵去了墓園。
吉光寺的墓園,在距離寺廟不遠的山腳下,麵積挺大,層層疊疊累滿了墓碑。
二人在其中一處並不顯眼的墓碑前停下。
神穀看了看墓碑上的名字:鶴見桜子。
鶴見葵:“這是我的媽媽。”
鶴見桜子的墓碑周圍很乾淨,應該是有人定期打掃。
為母親點了一柱線香後,鶴見葵在墓碑的邊上坐下來。
氣氛總是悶悶的也不好,神穀開始和小徒弟找話題:“你的母親,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媽媽她很嚴厲。”
坐在墓碑邊上的女孩似乎終於放鬆下來一些:
“以前寺廟裡的事情,都是由媽媽把持的。在小時候,媽媽總是管教我,讓我遵循寺廟裡的那些規矩。不能在家裡大聲講話,不能在家裡吃有刺激味道的食物……”
“小時候我會想,為什麼媽媽明明對其他人總是那麼溫柔,唯獨對我會凶巴巴的。”
“我記得還在上國小的時候,有一次大概是出於叛逆吧,我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買了一份咖喱飯帶回來。嗯,刺激味道的食物。”
“媽媽看到以後當然氣壞了。她說教我,我就哭,哭著問她,明明大黑天大人是印度來的神明,為什麼不能在神明大人的麵前吃祂的家鄉菜。”
神穀安靜傾聽著鶴見的講述,沒有插話。
該說不說,小徒弟在還是蘿莉的時期,還怪有幽默感的……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媽媽當時的表情。”鶴見葵陰沉著的眉眼舒展開來一些,可很快又微微蹙起來,“媽媽對生活上的小事總是很嚴厲,但唯獨有一件事情,就算我做不好,她也不會怪我,就是……學習家裡的術法。”
“媽媽大概早就看出來了,我沒有那方麵的天賦。她跟我說,時間還很多,可以慢慢來。”
“後來……媽媽不在了。所以事實上,時間也沒有那麼多。”
“賜福,原本在媽媽身上,後來就到了我的身上。”
“但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受賜者,那怕再努力家裡的術式我一樣都學不會,媽媽大概要對我失望的。媽媽不在以後,爸爸過得也很辛苦,可是家裡的事情,我都沒辦法分擔。”
“雖然媽媽一直沒有說過,但我知道,她是希望我成為一個像樣的除靈師的。鶴見家的人應該成為好的除靈師,可是我做不到。就算麵對弱小的怪談都束手無策,隻能等著賜福的保護。”
“甚至……昨晚感受不到賜福力量的時候,我很惶恐,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怕得縮成一團。”
“我很討厭現在自己懦弱的樣子。”
大概是從神穀川那裡聽到了秘密的緣故,鶴見覺得自己也應該把很少對其他人說起的事情告訴神穀川。
她很少見地講了這麼多話。
自我告白的回報性。
“鶴見。”神穀川終於開口了,“我沒有辦法安慰你說,術法的事情你遲早會精通。可有一點可以確定,你在劍道上很有天賦。我不知道你母親對你的期許是什麼樣的,但成為優秀的除靈師,你肯定可以做到。”
“可是,隻是修習劍道的話……”
“不止是修習劍道,你不是已經學了阿吽之息了嗎?再多信任我一些吧,鶴見。姑且不說賜福的力量遲早會回到你的身上,就算沒有那份力量,你可是鬼神弟子的徒弟啊。”
鶴見葵望著神穀川不說話,她的發絲被掠過的微風吹起,輕輕飄揚。
墓園裡安靜下來,隻有墓碑前的線香星火發亮,彌漫出來的香煙曲曲折折上升。
……
等祭拜過鶴見葵的母親,神穀師徒離開墓園,吉光寺的主持鶴見伸知也回來了。
三人寒暄了一陣子便去了寺院的會客室。
房間裡麵,神穀和鶴見先生分彆在主客的位置上,隔著木質的茶幾對坐下來。
最後進門的是鶴見葵,她關上房門,走到神穀川的邊上跪坐下來,與父親麵對麵,正襟危坐。
“呃……”
鶴見伸知的眼角微不可見地抽動兩下。
女兒怎麼這麼自然地就坐到對麵去了?(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