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的這個問題還真是問到了劉宏那略微遼闊的知識盲區內。
雖然說劉宏並不清楚自己的知識盲區有點大,本身也並不是很在意這件事情,不過該有的好奇心他還是有的。
“有什麼不同嗎?”
劉宏詢問道:“當時的學術和今日的學術有何種不同?”
“臣也是聽老師盧公偶然說起過。”
劉備佯裝歎息道:“昔年之大漢學術,隻有一個中心,那便是雒陽,雒陽也隻有一個核心,那便是太學,而太學內,也唯有一個學術領袖,那便是……大漢天子本人。”
彆說張讓,連劉宏聞言都十分詫異。
“大漢天子本人?”
“是的,昔年,自光武皇帝開始,一直到孝章皇帝,大漢天子本人都是大漢唯一的真正的學術領袖。”
劉備緩緩道:“自光武皇帝中興大漢以來,三代皇帝皆為了統一學術統一認知,而親自與士人講談經義,引領學術研究的方向,並且為諸多學者的爭論做出判決。
當其時,大漢天子就是儒生們的領袖,天子經常出入太學,經常與博士、學子交流,大漢天子的一句話,不僅能決斷政務,還能決斷學術爭執,天下學術於是圍繞著大漢天子進行,就在雒陽,就在太學,而不在袁氏、楊氏。”
“那後來呢?”
劉宏連忙問道:“後來發生了什麼?”
“原本這一切都是可以繼續下去的,可是自孝章皇帝以後,大漢天子少有能成年親政者。”
劉備歎息道:“大漢天子未能成年,未能親政,未能學成,自然而然不能成為學術領袖,且日益為外戚所左右,不複威嚴儀態,日漸為人所輕,中央衰頹。
沒有大漢天子作為領袖引領學術,則太學模式自然無法進行下去,於是太學衰頹,雒陽衰頹,天下學術從以雒陽太學為核心,漸漸分裂,從公學淪為私學,從王法淪為家法。
當今之五經十四家法如此興盛,傳承之閥閱家族在大漢如此高貴,皆由孝章皇帝以後漸漸積累而來,大漢天子所失去的,並未消失,而是被這些閥閱家族所竊取,成為了他們自己的。”
劉備說完之後,劉宏沉默了很久很久,差不多的有兩刻鐘左右,才重新抬起眼眸看著劉備。
“玄德,你所說的這一切,都是你的老師盧植告訴你的嗎?”
“老師隻是歎息過往太學之興盛,剩下的一切,都是臣自己探究的。”
劉備緩緩道:“臣好奇於太學曾經之興盛與如今之外強中乾,遂深究此事,詢問不少知名學者,為何太學衰落,從他們所知道的事情當中,大概拚湊出了如今這一切。
臣不敢說這就一定是真相,但是臣也找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釋了,儘管如此,臣也可以確定,對於天子而言,成年親政和未能成年親政,是完全的兩回事。”
然後,便又是一段時間的沉默。
看起來,劉宏需要一些時間來整理自己所得知的這些信息。
劉備緊張的情緒再次被吊了起來。
這是他全部的牌了,他已經把手上的牌全部出完了。
如果劉宏不能被打動,不能被大漢糟糕的狀況所打動,不能被曾經所發生的一切所打動,從而做出一些決斷,那麼他的努力就是毫無意義的,他所做的一切也將毫無意義。
抱大腿路線也就無法走下去了。
但是他還是想賭,因為他知道劉宏是個貪婪的人,劉宏有著旺盛的欲望。
一個貪婪的人成為了皇帝,那麼他的欲望絕不應該僅僅局限於撈錢那麼簡單的事情。
如果說,劉宏還有那麼一絲絲對於國家權力的欲望,以及對於自身地位不穩的擔憂,那麼,他就絕對不會對這件事情視若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