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黃雅若扣動了扳機,不常摸武器的人在慌亂狀態下喜歡亂開槍。
黃雅若閉著眼連開五槍,她們相隔隻有五米,就算是非專業射擊選手,這麼短的射程祝寧也必死無疑。
黃雅若開槍之後,卻沒有聽到子彈打進身體的聲音。
她戰戰巍巍地抬起頭,隻見祝寧麵前一米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五顆子彈硬生生停下,好像被什麼力量所操控。
祝寧一點動作都沒有,隻是靜悄悄地站在子彈後。
劈裡啪啦。
懸浮在空中的子彈雨點一樣砸在地上。
“還開槍嗎?”祝寧問。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黃雅若慌了,她從來沒見過這種人,怎麼做到的?
為什麼可以操控子彈?
黃雅若連連後退,最後她發現自己退無可退,如果說這個房子就像是捕蠅草。
那這次它捕捉到了一個很難消化的異類。
祝寧就是那個異類。
“你是變異人?”黃雅若剛開口,祝寧已經走到她麵前一米內。
黃雅若雙手一輕,散彈槍被人輕鬆奪走。
整個過程,祝寧根本都沒動過手。
散彈槍像是祝寧養的小寵物一樣,懸浮在她肩上,黑洞洞的槍口像是眼睛一樣盯著黃雅若。
位置調換了,祝寧掌握了主動權。
隻要黃雅若有一點異動,死的就是她。
祝寧已經一手勾上自己的清潔背包,這一包都是武器,她甚至可以隨意操控。
屋內的蝸牛反應不過來,蝸牛又不是狗,做不到護主。
祝寧可能出不去,但她能拉著黃雅若和這群蝸牛人一起去死。
祝寧檢查了下清潔背包,裡麵的東西都在,祝寧才問:“你是黃雅若?”
黃雅若沒回答,反問:“你是誰?”
“啊,”祝寧:“我是來救你的。”
她看出來了,黃雅若除了生活在這個房子裡顯得詭異一點,其他的表現好像就是普通人。
有時候普通人和戰士之間的區彆,跟人和動物的區彆一樣大。
祝寧想殺她甚至不需要使用自己的天賦。
“救我?”黃雅若臉色慘白。
祝寧:“你不是發的求助帖嗎?”
黃雅若錄了很多視頻,主題是求救,她希望有人來救救她。
“帖子?”黃雅若好像很震驚,說話都有點哆嗦,“帖子還在?”
她聽到祝寧要來救她一點都不高興,反而很驚悚。
“你害怕我?”祝寧問。
“沒、沒有。”黃雅若勉強維持一個笑,但她笑不出來。
祝寧看了一圈,這房間裡還有蝸牛,隻不過爬過來可能要半個小時。
她內心有很多疑問,她相信黃雅若接下來可以為她解答。
祝寧坐在沙發上,像是這個房子真正的主人。
暫時她並不擔心蝸牛人能殺了自己。
“你在養他們?”祝寧問。
“我,我……”黃雅若提起一口氣,然後突然說不下去了。
“你故意拍攝視頻,上傳到網上,吸引人過來。”祝寧幫她說:“為了喂養這個房子?”
“不是,”黃雅若立即否認,她飛快抬起頭,大概是想說什麼來解釋,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太多,好半天才說了一句:“我我我我遇到的事都是真的,我沒說謊。”
她真的遇到了靈異事件,醒來之後房間裡的家具都會麵對牆壁背對著自己。
家具好像隔著一麵牆在看另一個空間。
黃雅若以為搬家之後就好了,沒想到搬家之後,房子怎麼甩都甩不掉。
這個房子在追殺她。
每天都在發出噪音,不管她搬到哪兒,這個房子就追到哪兒。
黃雅若說到這兒哭了,她臉上都是淚痕,好像很難理解他們之間的關係。
“我遇到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我真沒說謊,但是,但是。”
“它叫我媽媽。”
媽媽——
視頻裡那扇門曾經對她發出呼喚,深夜中誘使黃雅若前去。
黃雅若沒有孩子,但這個房子就像是她的孩子。
黃雅若用儘自己全部積蓄,在自己三十五歲的時候買下了這間房。
她在幾百張牆紙中間選中了最喜歡的那張紙。
她跑了一個月的家具市場才選到了這些家具,沙發的尺寸,花色材質都一一對比。
屋內燈光的色溫都再三挑選。
她需要花費兩周才能定下一個家具。
因為手頭緊,所以她做的每一個決定都很慎重。
因為太熱愛自己的房子,所以她願意返工重新再裝修。
終於,她得到了自己最滿意的房子,它簡直是完美的。
房子的每一寸都按照黃雅若內心所想而實現。
她給彆人打了一輩子工,沒有愛人沒有孩子,這個房子很像它的孩子。
但它慢慢暴露出自己不完美的一麵,半夜時,這些家具會動,他們會詭異變換隊形,好像是活的。
活的,黃雅若一直覺得這個房子是活的。
從那天起,黃雅若就快瘋了,她千方百計地想把家具恢複原位,但每天醒來,這些家具都有自己的意願。
它們不因為黃雅若而改變。
最後她終於搬家了,她拋棄了這個房子,花費了大半輩子的積蓄,花費了無法計量的心血,曾經寄托了她對生活所有美好的想象。
她不要了。
但她放棄了房子,房子卻沒有放過她,在她搬家後,房子再次跟過來,它在半夜的時候發出拳擊一樣的異動吸引黃雅若的注意力。
它很憤怒,像是個被拋棄的小孩。
它在半夜中,深深呼喚她。
媽媽——
媽媽媽媽媽媽——
簡直就像是噩夢。
黃雅若沒有辦法,她隻能走回自己家,然後她在房子裡找到了另外一個空間,房子內部還有一個房子。
她就像是一隻蝸牛,從她買房的那一刻起就背上了沉重的殼。
不論走到哪兒,這棟房子都會跟到哪兒。
媽媽,我餓了。
房子說,它餓了,它想吃飯。
黃雅若沒有生過孩子,但這一聲媽媽絕對是懲罰,她成了一個房子的母親。
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是房子和人的關係,變成了母親和孩子的關係。
“我能怎麼辦呢?”黃雅若說:“它在求我,它好餓啊。”
所以黃雅若隻能去幫忙解決每一個受害者。
房子吃飽之後就不會發出噪音,它會安靜好幾天,溫順地像一個普普通通的房子。
房奴。
祝寧腦子裡隻有這兩個字,她從未覺得房奴這個詞語這麼貼切過。
蝸牛走到哪兒都背著自己的房子,因此他們行動遲緩,無法走遠。
而人窮儘一生買了一套自己的房子,從此就被房子禁錮,成為房子的奴隸。
在祝寧那個時代,房奴和房子之間的關係是貸款關係,到了廢土時代,成了畸形的母子關係。
房子就像是個永遠在索取的孩子。
“視頻是你發布的?”祝寧問。
“不是,”黃雅若猛地搖頭,“它、它在模仿我。”
幼兒時期,孩子學習的第一個人往往是自己的母親。
黃雅若曾經把自己的遭遇發布在網上,引來了很多所謂的驅魔人還有想蹭熱度的網紅過來打卡。
進入綠門的人已經死了,在這個過程中房子找到了一些規律。
祝寧聽出來了,這個房子具有學習能力。
祝寧之前接觸的汙染區域通常擁有一個汙染源,他們大多都曾經是人類,比如之前趕不上末班車的魚人,還有火鍋店的王明。
他們天然就擁有人類的思維模式,祝寧隻需要順著他們的模式思考找到汙染源。
但是這個房子是一個汙染物,汙染孢子寄生在一個沒有生命體的汙染物身上形成的。
最初這個房子像個嬰兒一樣,隻會半夜哭喊,呼喊著自己的媽媽前來喂食。
隨著時間越來越久,它好像長大了。
它擁有了一些人類的智慧,甚至模仿了黃雅若的動作,把視頻發布在網上,去吸引更多的食物進來。
祝寧問:“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看上去這個房子和黃雅若之間的親子關係已經進行很久了。
黃雅若:“新曆65年。”
黃雅若竟然是近15年前的人。
按理說黃雅若現在已經五十多歲了,但她看上去跟視頻裡沒有什麼區彆。
黃雅若在供養著房子,房子也在反哺黃雅若。
祝寧猜測黃雅若要麼是汙染物,要麼就是這個房子的一部分。
祝寧問:“你哪兒來的錢買房?”
她還是有很多問題沒得到解釋,比如,黃雅若當時為什麼要買三室一廳。
這個問題太久遠了,黃雅若自己也沒思考過,導致她想了很久都沒回答。
祝寧問了一個她很少會想起的問題。
祝寧坐在沙發上耐心等著。
過了很久,黃雅若才說:“我去樓盤看房,我隻能買得起最小的戶型,但是我當時參觀這個房子覺得很好看,我太喜歡了。”
她說著說著好像回想起了更多細節,語氣越來越確定了,“但我買不起,它超了我預算的三倍,第一次看房結束我就回家了。”
黃雅若說:“後來售樓小姐聯係我,說因為看我太喜歡了,所以願意用最低價格賣給我。”
“說起來很奇怪,他們報出的價格剛好就是我的賬戶餘額,我隻有八十萬,他們說剛好賣給我八十萬。”
當時黃雅若的購房預算是六十萬,剩下二十萬裝修。
但是這間房子要八十萬,黃雅若思考了一夜,總覺得這是個天大的便宜,錯過了自己會遺憾終身。
過了很多年後,黃雅若竟然能清晰地想起自己當時買房的心情。
黃雅若想到了什麼,突然問:“他們、他們是故意的?”
黃雅若從來沒往這個方向想過。
後來房子裡出現異象,黃雅若曾經回去找過一次售樓部,但當時賣房的銷售離職了,新來的員工對她打太極。
每次問起來都說:“這種事情我們不能負責呢。”
但這麼一想,整個買房的過程實在是太奇怪了。
祝寧不知道怎麼說,在她看來,房子是個汙染物。
他們是在給房子找個母親。
並且不是白送的,如果白送一套房,得到房子的人可能不會珍惜。
要找的就是黃雅若這種,窮儘一生隻想買一套自己的房子,她會愛惜它,照顧它,像熱愛生活一樣熱愛它。
如果白送還好,偏偏他們榨乾了黃雅若最後一筆錢。
哪怕他們根本不在乎這筆錢。
這樣黃雅若不會輕易拋棄它,甚至心中懷疑的時候都會自我說服。
沉沒成本太大了,她甚至不敢想會出問題。
“我,”黃雅若自己想明白了,“我連裝修的錢都是跟爸媽借的。”
投入的越多,黃雅若就越難放棄,她跟這個房子的感情就會越深。
她會千方百計地說服自己愛房子就像愛孩子。
黃雅若大口呼吸,麵對家裡爬滿的蝸牛人,她才發現這件事多麼可笑。
她供養著一個房子竟然長達十五年,為此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而背後的人就像是在逗貓狗一樣看著她掙紮。
祝寧看黃雅若露出一個笑,緊接著又落下淚,她哭哭笑笑的,正常人一時間都很難接受,更何況她被困在這兒十五年。
但祝寧沒時間讓她處理情緒,很快就問出下一個問題:“你還記得公司的名字嗎?”
黃雅若整個人都有點恍惚,她甚至沒有辦法回答祝寧的話。
祝寧重複一遍:“你還記得公司的名字嗎?這很重要。”
她篤定地看著黃雅若,雖然戴著頭盔,黃雅若根本看不見祝寧的表情,她甚至都不知道祝寧長什麼樣。
但她說自己是來救她的。
“你會救我嗎?”黃雅若問。
“會。”祝寧不假思索:“我能帶你出去。”
“我,我是個殺人犯。”黃雅若後退了兩步,她不信任祝寧。
祝寧:“那是安全局該考慮的事,不是我該考慮的事。”
祝寧隻是個掃垃圾的,她又不是義警,抓捕犯人懲奸除惡不屬於她的業務範圍。
況且黃雅若是受害者還是加害者需要進審判庭來審判。
祝寧一個普通人,沒有資格審判任何人是否有罪。
黃雅若沉默了。
“文件,”祝寧提醒她:“你們簽署過文件,或者留下過什麼東西。”
黃雅若反應過來了,祝寧可以救她,但需要條件。
黃雅若必須證明自己有被拯救的價值。
“我沒留下文件,但我看過他們的公司資料,”黃雅若說:“我當時覺得是騙子,他們給我看了公司的資料,說這是永生藥業旗下的一個慈善項目,專門為我這種人實現夢想。我當時以為是騙子,特地查過,慈善基金會合規合法的。”
永生藥業。
又是這家公司。
事情串起來了。
這是祝寧找到的第二個跟永生藥業相關的汙染區域,但這次跟火鍋店老板的不太一樣,火鍋店老板是永生藥業的受害人。
準確來說應該是醫療事故。
但這個房子明顯很像一場蓄謀已久的……實驗。
他們好像在監測這裡,看黃雅若到底能不能成為房子的母親,他們在看一個正常人生活在一個不正常的房子裡會怎麼樣。
或者說,他們在研究人類和汙染物之間的親子關係?
人類和汙染物真的有親子關係嗎?
如果這裡真的是個實驗體,不可能不加以監管,理論上來說,祝寧進來就已經被監測到了。
事情麻煩了點。
哪怕她僥幸從汙染區域逃脫,大概率立馬麵對的就是永生藥業的追捕。
普羅米修斯,祝寧咬牙切齒,好樣的。
真是一把就把祝寧推進了火坑。
祝寧問:“怎麼出去?”
黃雅若閉了閉眼,“出不去的,進入內部空間就沒人能出去。”
黃雅若作為房子的母親都出不去。
這麼多年來她就沒見過活人走出去過。
“它會慢慢耗死你,出不去的。”黃雅若捂住自己的臉。
就是因為過於了解這間房子,所以才更加絕望,十五年來,黃雅若試過各種辦法都沒用。
最後她隻能順從自己的命運,成為房子的母親。
祝寧體驗過這個房子的風格,它會讓你失去時間和空間的概念,並不會對你伸出獠牙。
它隻是簡簡單單當個困住你的房子,不斷對你施加精神汙染,讓一屋子的蝸牛來追殺你。
祝寧就算再厲害,她能每次都殺了蝸牛人嗎?
她能不睡覺嗎?
她能不吃不喝嗎?
她可以在這兒堅持多少年?十年還是二十年?
隻要她有一瞬間的鬆懈,露出任何一個破綻都有可能輕而易舉被攻破防線。
這裡是汙染區域,卻找不到汙染源,祝寧進過兩次汙染區域,一次魚人一次是豬頭人。
她能通過線索追溯到汙染源,一旦找到汙染源汙染區域自動坍塌。
但房子沒有汙染源。
這是祝寧第一次見到汙染孢子附著在沒有生命的物體上,並且活過來,還有了一套自己的運行邏輯。
“怎麼辦?”黃雅若無助地看向祝寧,十五年過去了,她經不起折騰了。
祝寧戴著頭盔,黃雅若看不到她的表情。
祝寧走到了牆邊。
“不能走回頭路的。”黃雅若提醒她,還以為祝寧想原路返回。
這個房子的規則是,外麵那層的人可以通過倒著走走到裡麵的空間,但裡麵的人卻無法走回去。
但祝寧沒有再試著走回去,她的一隻手貼在牆上,額頭輕輕抵著牆壁。
處理汙染物有兩條路。
第一條,找到汙染源,然後殺了汙染源。
第二條,暴力平推。
幸運的是,這個房子,它是鋼筋混凝土製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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