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明白透明人的弱點,如果這時候她挪開腳,就會在地麵上留下一個清晰的血腳印。
她會立即暴露自己的位置。
兩分鐘。
係統麵板上顯示隱身還剩下兩分鐘就要失效,祝寧麵前還有三個牙醫。
她隻能硬著頭皮移動,賭一把,還在隱身狀態,他們就算看到血腳印也不能立即反應過來祝寧在哪兒。
而且汙染物不一定有這個智慧。
有個牙醫距離她太近了,他身高不高,隻有一米六,他們之間隻有二十厘米,祝寧都能聽到牙醫的呼吸聲。
祝寧小心翼翼側身從他身邊走過。
地板上留下了兩個血腳印,他沒注意到,看來汙染物智力真的不太高。
越過最後一個牙醫,祝寧成功接近了休息室大門。
就差最後一米。
突然,祝寧僵直住了。
休息室大門口垂下一雙眼睛,有個小女孩扒著門框,倒著懸掛。
祝寧剛好跟她四目相對。
這小女孩真的不論看幾次都夠恐怖的,祝寧想象著對方像蜘蛛一樣扒著天花板。
倒計時一分鐘,係統麵板在提醒她。
小女孩的眼神是空洞的,沒看見她?
小女孩的劉海垂下來,祝寧矮了矮身,避開對方的劉海。
最後三十秒,祝寧繞過層層阻礙,邁出了休息室的大門。
哢嚓——
打開牙醫館大門的聲音很清脆,許梅突然轉過頭,牙醫們也齊刷刷轉過頭。
但這個時候祝寧已經打開門。
跑!
祝寧在隱身功能失效的瞬間開始奔跑。
牙醫館走廊裡還是進來的樣子,非常漆黑,地上鋪滿了黃色的牙齒。
在上麵走就像是走在石子路上,她跑到走廊儘頭才回頭看了一眼,許梅和牙醫都沒跟上來。
他們隻是在牙醫館門口,一臉陰森森地看過來,好像在目送祝寧離開。
他們無法離開牙醫館?
不,應該是不到下班時間,他們還是上班狀態。
許梅很想轉正,她要好好表現才能得到這份正式工作。
祝寧深呼吸一口氣,她終於離開了詭異的牙醫館,這裡跟她進來的地方一樣,就是34號樓的35層。
當時她就是從這兒進入牙醫館的。
但是員工手環和副腦都沒網,背景還有抽動的黑色線條,汙染區域的背景色還在。
也就是說這裡還屬於汙染區域。
她依然無法聯係外界,如果找不到汙染源她也無法離開汙染區域。
精神值一共下降了34,目前為止祝寧還沒產生幻覺,但她有點暈眩。
太陽穴突突突跳動,而且她情緒明顯不穩定,胸口一直堵得慌,好像有一塊石頭沉沉壓在上麵。
得快點解決。
她打算去安全通道裡研究下黑色藥盒,這裡麵好像是液體藥劑,輕輕晃蕩有水聲,祝寧剛打開通道大門愣了愣。
她進來的時候這條安全通道是空的。
現在上麵有零零散散幾個人,他們應該都是流浪漢,身上臟兮兮的,但手裡沒拿酒瓶,而是拿了一個針筒。
流浪漢脫了褲子,大腿上還紮著一根針。
吸毒的。
對方恍惚著抬起頭,他好像正在某種幻覺裡,整個人反應速度很慢,露出癡癡傻傻的微笑。
他傻笑的時候露出了幾顆牙齒,又黑又黃,有些已經被腐蝕了,隻有正常牙齒的一半。
“醫生,”對方看到祝寧之後笑得更大了,“醫生!”
祝寧身上還穿著白大褂,所以在他眼裡自己還是醫生。
他像是抱著救命稻草一樣突然抓住祝寧的腳,祝寧忍著惡心沒有躲開。
流浪漢笑得時候留下口水,“醫生,我牙疼,開點藥給我吧,我牙疼。”
牙疼,祝寧因為這兩個字皺了皺眉。
她聽到這兩個字太多次了。
醫生,我牙疼。
這個汙染區域內一直在重複這句話。
那一瞬間,她突然理解了這個汙染區域發生了什麼。
祝寧從白大褂口袋裡拿出黑色的藥盒,平靜地問:“你要的是這個嗎?”
流浪漢看到之後雙目放光,他想朝著祝寧撲來,但是被自己的褲子絆住了。
藥盒上沒有任何文字,但流浪漢可以一眼認出,應該是吸食過很多次。
果然,牙醫館在販賣這東西。
黑夢可能是一種致幻劑。
毒品有時候也是一種藥,在祝寧那個年代,有些癌症晚期病人會吃一些緩解痛苦。
廢土世界應該也有,以廢土世界的貧富差距來看,上層人士不太在意底層人的死活,應該會更加泛濫。
黑夢其中一個後遺症會導致爛牙,他們的牙齒會慢慢脫落。
深夜中,所有吸食黑夢的患者都會牙疼。
牙疼的患者需要就診,他們看不起昂貴的醫療艙,所以選擇去看藏在貧民窟的牙科診所。
牙醫剛開始可能有認真治療,後來他發現治標不治本。
患者會持續爛牙,他們會不斷回來找他看病,無限循環,直到這些病患死去,或者是再也沒有錢可以來看病。
他的職業變得很沒成就感,他永遠也無法治愈這些人。
他可能也在想,這些人到底還有治療的必要嗎?
殘次品處於社會最底層,層層剝削下來,他們最後求助的是牙醫。
而牙醫沒有成為救命稻草,也沒有臨終關懷,他發現了這條生意的鏈條。
隻要黑夢還存在,自己就能賺錢。
牙醫還能處於最後一層,他還能再吃一口。
他反過來販賣了黑夢。
第五層那個漆黑的無法被打開的門應該是藥品間,其實早就有了線索,黑夢的藥盒跟五樓大門長得一模一樣,五樓大門就是個放大的藥盒。
牙醫成了一個毒販子。
他把黑夢當成一種止疼藥來販賣。
那個小女孩十有八九是他的病患,她應該是生活在貧民窟的底層人,父母不在,家裡沒錢,她到了換牙的年齡,牙齒很疼。
她過來就醫最初可能是單純的牙疼,但是牙醫給她開了黑夢。
“吃了牙就不疼了。”
很快小女孩就有了後遺症,她依然沒有選擇,又過來看牙,牙醫給她開了更多“止疼藥”。
小女孩的結局祝寧看到了,她去世了,成為汙染區域的一員。
牙醫一直以來都在重複翻看童話《牙仙》,為什麼?對小女孩的愧疚?
不,為什麼不是一種欣賞呢?
他像是欣賞自己的成果一樣看著童話書,直到把這本書翻爛。
他每次上班換衣服的時候,看到童話書都會想起那個小女孩,當底線不斷被突破之後,那就不是一種汙點。
而是一種精神嘉獎的獎章。
說不定在牙醫的認知裡,自己是在解放這些病患,自己是個善良而正直的人。
他給了他們快樂啊。
牙醫甚至……實現了小女孩的願望,那個廁所裡許願的小女孩真的“複活”了。
祝寧一直以來進入汙染區域都不覺得那些汙染源多壞,加班的魚人是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火鍋店王明是持續精神汙染受害者,黃雅若被迫成為實驗體的母親,人魚是表演道具的受害者,林曉風從很早就開始被培養成透明人。
他們都是普通人,隻是陷入到自己的怨念中無法釋懷。
那有沒有汙染源就是天生的壞種呢?
他們在成為汙染源之前,就缺乏人類該有的感情,天生情感淡漠,如果這種人成為汙染源會怎麼樣?
他知道自己牙齒裡有人也不會害怕,他會把牙人當做是理所當然的存在。
他可能會把牙人當成一個病患來治療。
他發現自己在被汙染也不驚慌,對他來說,成為汙染源或者是成為人類都沒有區彆。
他會比正常人更適合當汙染源,他不會封閉自我,反而會打開汙染區域,吸納更多的人進來,比如許梅。
他為許梅提供了一份工作啊。
祝寧覺得自己一直以來都走錯路了,她的思考方向是錯的。
她從進入牙醫館之後就一直遭受驚嚇,對方好像很享受看著祝寧精神值下降,他在期待精神值崩潰的瞬間。
他這種人一定會在暗中默默觀察自己,他可能已經出現了,但祝寧根本沒注意到。
她被細碎的瑣事吸引了注意力,她注意許梅,注意患者裡的牙人,注意廁所裡的小女孩,注意那個休息室的鏡子。
但她沒注意過其他人,那個……牙醫。
祝寧想起隔壁診室,一直有個男醫生,她當時還推門進去看了一眼。
牙醫雙手都是鮮血,戴著口罩很冷漠地看著她。
許梅追殺到休息室的時候,祝寧路過一個矮小的牙醫,她當時聽到了對方的呼吸聲。
是他?
他隱藏在眾多牙醫裡,讓人一時間很難注意。
回想起來牙醫的呼吸頻率跟許梅的根本不一樣,許梅的呼吸頻率非常怪異,比普通人更慢。
但那個牙醫的呼吸頻率是正常人的速度,他可能當時察覺到祝寧的血腳印,但他放任祝寧離開了。
祝寧回頭望向牙醫館,那是她剛才耗費生命值才逃出來的地方,裡麵的怪物無法用槍械解決,比祝寧之前遇到的都更恐怖。
黑色的牙醫館隱藏在走廊深處,門口已經沒有人了,牙醫還在等她回去。
祝寧能夠想象到對方好整以暇的樣子,就像是一隻貓等待一隻老鼠。
他知道祝寧一定會回去。
想要殺汙染源,祝寧就必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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