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潔中心,異常事件小組。
這間門辦公室文件堆積如山,一進門就要被亂七八糟的紙箱絆倒,很多人說異常事件小組就是個狗窩。
霍文溪正坐在雜亂的沙發上,茶幾鋪滿了祝寧的相關資料,旁邊莊臨在幫忙整理。
房盈突然推開辦公室大門,“霍組長。”
霍文溪一挑眉,“房助?”
房盈不常在這兒出現,她來一般都是有緊急任務。
果然房盈說:“緊急任務。”
霍文溪按住手下的文件,反手把文件蓋住。
房盈:“祝寧出a級任務失聯了。”
房盈今天給祝寧派發任務的時候沒感覺到任何異常,當時普羅米修斯對任務危險程度的評估是一般程度,當時房盈覺得祝寧不過是去牆外走一圈。
然後很快就收到了盧星巧上報的消息,清潔中心收到報告正在想辦法處理。
這次出行的有二十七個人,二十七人不是小數目,這麼多清理者都是清潔中心的人才。
霍文溪皺了皺眉,祝寧和徐萌一起失聯了?自己剛才啟動她們的調查任務。
她跟莊臨對視一眼,問:“任務最高負責人是誰?”
房盈:“很尋常的任務,沒有部長級彆的介入,負責人是任務中心的海博。”
這才是常規任務的常規配置,像上次機械海洋館是少數情況,宣情沒那麼多閒工夫天天盯著。
霍文溪:“全隊失聯?”
房盈把手中文件放下來,“對,包括駐紮軍在內全部失聯,一級防護牆外的規則是一旦出事兒不能參與救援,純靠自救,以前出現過類似情況。”
牆外的環境太複雜,連人工智能都無法計算,一旦進入牆外就相當於觸發了一個隨機場域,遇到什麼事兒都不意外。
普羅米修斯把之前員工死亡率拉了個表格出來,房盈覺得必須要找一次霍文溪。
霍文溪把桌麵上的文件收起,房盈鋪開文件,“普羅米修斯做了簡單篩查,這邊可能需要你幫忙,這是全員資料。”
房盈手中有全隊人的詳細資料,普羅米修斯甚至調出了他們的社交賬號進行交叉對比,還有出入公共場合的監控視頻拍攝。
普羅米修斯找不到任何疑點,這些人全都是清白的,看上去就是祝寧倒黴不小心踩中了死亡率而已。
所以需要霍文溪這個專業人士介入。
霍文溪本能感覺這事兒有點不對勁兒,她點了根煙,仔細看眼前的資料。
普羅米修斯準備的資料太細致了,乍一眼看去資料非常龐雜,每個人的個人資料就有三十頁起步。
霍文溪夾著煙,看資料的速度很快,她一頁一頁瀏覽下來,眼睛像是一台掃描儀。
越著急越不能慌,霍文溪看資料的時候房盈隻能在旁邊乾等著。
一時間門辦公室內隻有嘩啦啦的翻頁聲。
突然,霍文溪的動作一停,她本來都把這頁資料放下了,然後又返回去。
她把半截煙摁在煙灰缸,抽出其中一份資料,房盈仔細看了下,資料顯示這人叫江平。
三等公民,今年二十歲,複製人,沒有父母,他是被機械母親養大的。
常年駐紮在牆外,十五歲就加入駐紮軍了,在城東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因為有聯邦補助,他消費也不高,普羅米修斯找到了他唯一的愛好是打遊戲。
平平無奇,從什麼角度看都沒有任何問題。
房盈:“他有異常?”
霍文溪:“應該是。”
霍文溪竟然有點不確定,異常察覺這次作用很微弱,但是本能又在跟她說這人有問題。
房盈完全看不哪裡有異樣,霍文溪說:“莊臨,百靈小區3棟7樓。”
霍文溪把一串地址報出來。
普羅米修斯是地毯式篩查,那異常小組就是精準挖掘,莊臨對房盈點了下頭,然後整個人突然一晃,房盈隻看到眼前一陣陰影閃過,莊臨已經消失不見。
莊臨是霍文溪的助手,霍文溪負責異常察覺,莊臨負責收集證據。
剛才應該是他的其中一種異能。
霍文溪重新點了根煙,“等著吧。”
調查任務是需要等待的,房盈早就知道,但霍文溪也沒讓她走,仿佛隨便她在這兒溜達。
霍文溪的手點在桌麵上,她一直緊盯著一張照片,那就是個很靦腆的小男生的照片。
他們規定必須及時更新資料,每次任務結束後都要重新拍照,所以霍文溪看到的是最新的。
照片中的江平眼神很奇怪,有些平和,更重要的是……好像帶著一絲仁慈。
像是另外一種生物正在透著照片看過來,你們不是一類人。
好奇怪的表情。
大概過了十五分鐘,莊臨傳遞來消息,“沒什麼特彆的,就是個普通的家。”
莊臨已經進入了江平家裡,這家裡乾乾淨淨,因為職業習慣,擺放位置都很強迫症,唯一的娛樂是一台遊戲機。
創世科技旗下的生存遊戲,最近很火,因為超高的模擬度,很多人都玩,如果江平休假時放鬆玩遊戲算不上什麼。
莊臨在江平家小心走動,“組長,你是不是找錯了?”
霍文溪:“沒有。”
莊臨隻能再找,翻過江平家裡的每本書,書中很容易藏匿一些東西。
江平家的書不多,很快就翻完了,莊臨照例一本本看過來,突然一張紙條飄落在地。
莊臨眉頭一皺,把紙條撿起來,那上麵隻有一句很簡單的話:“好想死掉啊。”
……
祝寧被什麼東西吞下了。
巨大的咬合力碾壓過她的身體,她感覺自己有些呼吸不暢。
四周是黏液,她進入了某個怪物的口腔,這條蟲子不怕火,或者說祝寧見到的形態就是它已經被火灼燒過的。
它的進化方式比祝寧想得更恐怖,它沒有蟲子傳統的弱點。
祝寧試圖使用液體操控,但她無法確定效果,她可以捏爆高自劍的心臟,但是捏爆這條蟲子就能逃生嗎?
她目前具備的係統道具和天賦,竟然沒有一個適用於這種場景的。
啪嗒——
祝寧身體一沉,蟲子把她吐出來。
頭盔上被黏液糊住,祝寧緩了緩才看清自己在哪兒,還是熟悉的大槐樹,被燒得從中間門斷裂開,裡麵冒著火星。
這次沒有夕陽,懸掛在天邊的夕陽終於消散,這時候剛剛入夜,天色明明暗了,但又透著一點深藍色的光。
她回頭看了一眼,荒村化成一片焦土,兩側的房屋都是燃燒過後的痕跡,漆黑的廢墟上飄散著零星火星。
火星好像是有生命的,它們像是一種汙染孢子,隨著風忽明忽滅。
這裡竟然有一種廢墟過後的美感,人類一切的痕跡都被掩蓋。
第三個世界。
或者說這才是真正的世界,真正的荒村,他們之前看到的都是假象。
祝寧能夠聽到背後的呼吸聲,一個龐然大物就在自己麵前,那是一條……被人燒過的蟲子。
因為受過傷,所以它模糊的血肉重新融合過,導致它看上去不像是蟲子,像是一種身上長滿觸手的怪物。
它的皮膚表麵碳化,呼吸的時候裡麵會有火光隨之起伏。
勝心沒有用火燒死它,反而給它度了一層鎧甲?
祝寧的脖子上纏繞著一條深紅的觸手,後背抵著漆黑的大槐樹,這棵樹生命力非常強大,哪怕被燒成這樣,它竟然還如此牢固。
倒計時九分鐘。
沒有可用的係統道具,槍械沒有用,沒有可靠的隊友,也不會有人來營救。
對方是比你龐大無數倍的生物,遠超你的理解,跟之前接觸的汙染物都不同,這是大自然孕育出來的。
所有可行的計劃都已經失敗,真正的絕望之地。
蟲子居高臨下俯視她,祝寧眼睜睜看著她在自己麵前融成了另外一張臉。
靦腆的長相,頭發很柔軟,軟塌塌地貼著額頭,眼睛很害羞,看人的時候總會先低頭。
江平的臉。
緊接著是第二個,吳老頭的臉出現在下方,老張的臉,阿芬的臉,老杜的臉,包括勝心的臉。
崔凱、肖一磊,還有祝寧根本不認識的人。
上百張人類的臉相互疊加,有些部分過分擁擠,導致他們臉部邊緣都相互重疊融合。
他們的腦袋像是聖誕樹的點綴一樣鑲嵌在這具惡心的蟲子身上,還長著人類的表情,露出了人類的笑容。
祝寧看了隻想吐。
“祝寧。”它正在用江平的聲音叫她。
正如它所說的,它非常喜歡江平,所以它一直用江平的聲音說話。
“你跟勝心好像啊。”
勝心跳下大槐樹,放火燒村,像是個獵人一樣引出自己的獵物。
但她走到了這一步,卻隻能止步於此。
一個普通人類能夠到達極限了,勝心看到真正的蟲子陷入極度恐慌,人類遇到自己根本無力反抗的生物時,表情非常精彩。
人類對它的了解不足十分之一,在它眼中不過是一條螻蟻。
哪怕所謂的同歸於儘,那樣壯烈的燃燒,在對方眼中不過是螞蟻奮力跳了一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勝心死前是絕望的。
人類走到這一步都會做出共同的選擇,他們會拚死反抗,就像是你努力奔跑,卻發現前方不是活路,而是一條死路。
在它眼裡祝寧已經走到了絕境。
第一世界,金濤已經折損了三個隊員,村民撕開清理者的衣服,有蟲子吞噬了他們的大腦。
越來越多的清理者精神失常,有人開始胡亂開槍,有人自相殘殺。
他們的選擇跟它預料的一模一樣,因為過了這麼多年它看過太多次了,甚至都不會覺得驚訝。
在第二世界,祝寧走後,李念川和徐萌深陷大火,他們背靠著後背,緊盯著頭盔內部的倒計時。
那是他們死亡的倒計時。
提出這個計劃的祝寧已經消失不見,四周越來越燙,防護服很快就要堅持不住,氧氣含量越來越低。
而且濃霧中好像有未知的怪物正在逐步接近。
他們交托了信任給祝寧,倒計時隻有七分鐘。
七分鐘祝寧找不到破局方法,徐萌和李念川都要死在這兒。
第三世界,祝寧麵對著一條龐大的蟲子,上麵所有人臉都在微笑看著她,似乎在邀請祝寧加入他們的陣營。
它解開纏繞在祝寧脖子上的觸手,那是一條深紅色蠕動的蟲子,但是湊到祝寧跟前的時候變成了一隻人類的手。
人類的手掌嫁接在蟲子身上,它摸了摸祝寧的頭盔,然後又露出那種讓人惡心的深情嘴臉。
它坐下來,像是坐在自己朋友麵前,竟然在跟祝寧聊天。
它把祝寧當成一個很難得的朋友,事實上這麼多年,隻有祝寧知道它的真麵目還會跟它交談。
它很想跟祝寧成為朋友。
不過現在它不必跟祝寧成為朋友了,他們有更親密的連接方式,它可以住進祝寧身體裡,和她融為一體。
它會看到祝寧的記憶,了解她的過去。
就像是阿芬和老杜那樣,利用蟲子達到真正的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