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前。
人類還沒建立起高牆,人類還能看到沙漠森林,也包括大海。
浮沙島隻是個很普通的海濱小島,小島以捕魚為生,作為一個小眾旅遊景點,每年五月到十月會有遊客來旅行。
小島麵積不大,島上居民基本都認識,誰家的情況都一清二楚,每個人都沒什麼煩惱。
鮑瑞銘在浮沙島出生,按照常理來說,他應該像他的祖祖輩輩一樣在這兒過完一輩子,不過他從小腦子好,家裡已經計劃好過幾天送他到縣裡的初中讀書。
鮑瑞銘整個童年都是在海邊度過的,現在生活在牆內的人可能根本無法想象大海,站在海邊,你會感覺到自己如此渺小,從而獲得一種極致的平靜。
他喜歡收集海邊的貝殼,看蟶子鑽洞,去撿起擱淺的魚。
他迷戀海洋,如果沒人管他,鮑瑞銘能在海邊待上一天一夜。
父親打趣,“乾脆變成魚回海裡算了。”
鄰居問:“你們家這孩子是不是投錯胎了?”
他的小學老師說:“他以後說不定可以成為海洋生物學家。”
鮑瑞銘沒想成為海洋生物學家,那對於當時的他來說遙不可及,他隻是喜歡海洋。
浮沙島上有座教堂,鮑瑞銘每次路過都會停下來看一會兒,他保持著距離,因為大人說裡麵很恐怖。
說是以前打仗裡麵都是屍體,大人們還說裡麵有人在大喊大叫,鮑瑞銘一次沒聽過,不知道是不是嚇唬小孩兒的。
但那個教堂像是個影子一樣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裡,乃至多年後他仍然無法忘記。
鮑瑞銘那時候跟每個小屁孩兒都差不多,乾一些蠢事兒,以為就能這麼愚蠢地過完自己的下半輩子。
但是災害發生了,在鮑瑞銘十歲那年,電視新聞開始播放災害新聞。
全球輻射,原因未知,汙染物橫行,人類不斷失去自己的土地。
比看過的喪屍電影傳播速度都更快,最初是某個城市,然後開始蔓延到一個省,一個國家,一片大陸。
那段時間新聞上都是敗戰,每天都會聽到新的土地消亡,每天都有人類淪為汙染物。
人類一直在不斷撤離,安全線越收越窄。
浮沙島上空籠罩著一層陰影,有條件或者聽到風聲的已經先一步跑了,剩下的居民閉門不出,不知道什麼時候汙染會降臨輪到浮沙島。
鮑瑞銘失去了去海邊的機會,因為很難判斷海洋深處是否有未知汙染物,為了安全起見,鮑瑞銘隻能趴在窗戶邊看向自己的大海。
壞消息接踵而至。
人類無法清除汙染,於是集齊當時全球資源建立起現在的高牆,人類開始建立幸存者基地,以保存人類的基因。
很快輪到浮沙島了,響應聯邦號召,所有幸存人類進入高牆生活,浮沙島全體居民撤離。
他們不得不離開故土,那天走得非常匆忙,救濟輪船隻靠岸二十分鐘,時間一到他們會立即開走。
他們沒時間收拾東西,匆匆拿了些生活必需品。
輪渡上全是難民,條件惡劣人擠著人,吃喝拉撒睡都在一個位置,剛上船就能聞到一股衝天惡臭。
在他們上船的瞬間,救濟船立即開船。
鮑瑞銘眼睜睜看著輪船駛離碼頭,還有很多人沒來得及上船,他們在碼頭大聲呼喊讓等等,甚至有人跳下海想要追來,但救濟輪船毫不留情開走,沒有多停留一分鐘。
他們被徹底拋棄了。
那天起就是生存淘汰賽,鮑瑞銘在第一輪獲得了活下去的機會。
鮑瑞銘一直望著碼頭的方向,倒不是對那些居民有什麼感情,而是很舍不得這個島。
直到熟悉的海岸完全消失在視野中,鮑瑞銘才收回目光,把注意力轉移到船上。
在鮑瑞銘的世界裡,這艘船像是諾亞方舟。
父母都感到很慶幸,他們免費得到了聯邦的救濟,但對未來憂心忡忡,完全不知道命運會駛向何方。
接下來他們在茫茫大海中航行,根本分不清自己在哪兒,連個參照物都沒有。
第三天船靠岸,他們滿身都是臭味兒,連個澡都沒來得及洗就被塞進了大巴,緊接著大巴車坐了四天,他們終於看到了高牆。
人類建立起高牆,那樣宏大,像是一座山,銅牆鐵壁一樣隔絕了外界的汙染。
汙染孢子不會飄散進來。
這也是鮑瑞銘第一次看到高牆,十歲的小孩兒站在下方隻感覺壓抑。
沒有大海的開闊,那隻是一堵牆而已。
母親摟著鮑瑞銘和弟弟,把他們帶進了城牆。
人們開始使用新曆,之前的生活被統稱為舊世界。
他們是新世界的第一批公民,從他們的後代開始計算,人類默認自己應該生活在牆內。
當時一片混亂沒有秩序,幸存者都是住在聯邦救助站,他們前三年都在做最底層的勞動。
新世界建立需要加固高牆,鋼鐵需求量很大,鮑瑞銘一家都在鋼鐵廠裡打工,父母從漁民變成了鋼鐵工人。
他們能拿到微薄的報酬,可以買到最便宜的食物,比如土豆或者是一些沒有味道的營養餐。
鮑瑞銘一家人蝸居在十五平米的房子裡,兩張上下鋪,彼此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深夜時,鮑瑞銘拉緊床帳,牆上貼著一張大海的照片。
他每天晚上都會夢到浮沙島,他的家園永遠失去了。
就這麼過了三年,在第三年的時候,聯邦宣布全體人類自救,為了提高存活率,他們開啟基因篩查計劃。
以基因為準,最優秀的那批人為一等公民,他們最適合活下去,也最適合拯救人類。
鮑瑞銘全家都參加了基因篩查,結果很快出來了,按照基因篩查標準來說,鮑瑞銘屬於一等公民。
而他的父母和弟弟都是殘次品。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個小漁村出來的人竟然擁有完美的基因。
不過後來證明確實如此,鮑瑞銘讀書輕輕鬆鬆就可以拿到全班第一,體能甚至也不錯,各方麵都趨於標準下的完美。
他得到了進入第一區的資格。
父母求著聯邦,說讓弟弟一起進入第一區,“他們是一樣的,為什麼他不行?”
弟弟被拒絕了。
很奇怪,明明是一家人,但在基因篩查下,他們簡直不像一個物種。
人與人的差距,比人跟狗的差距都大。
這時候鮑瑞銘麵臨一個選擇,跟父母一起留在底層,還是進入第一區享受上等人的世界。
感謝基因篩查製度,給了一個普通漁村人第二次投胎的機會。
鮑瑞銘當時目睹過混亂無序,他渴望知識,財富,還有社會地位。
那時候鮑瑞銘很年輕,很早就意識到了世界的底色。
第一,現有規則非常可笑。
第二,製定規則的人才有資格說話。
所以鮑瑞銘非常乾脆地做出選擇,他去了第一區,他要成為製定規則的人。
鮑瑞銘作為聯邦第一批一等公民,承擔了建立人類社會的重任,必須要讓世界和平穩定,要保留希望的火種。
鮑瑞銘進入了第一區,成為了特權階級。
鮑瑞銘順利完成學業,從第一軍區大學畢業。
鮑瑞銘的研究方向是海洋,作為一等公民,他擁有很多權利,那時候人類對於汙染調查研究還處於起步階段,人類沒有放棄對牆外世界的探索,還有對舊世界遺落真相的調查。
他二十五歲的時候,得知一支調查隊將會路過浮沙島附近。
他用了特權,讓調查隊去了一趟浮沙島,理由是帶回更多珍貴海洋生活樣本,有助於人類對於海洋生物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