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最近這段時間祝寧到底去哪兒了?
沈星喬問:“為什麼?”
她原本以為祝寧不會回答,但沒想到她真的回答了,她開始仔細講述自己看到的末日,還有自己的死亡。
沈星喬聽後沉默了很久,正常人聽到有人突然跟你說末日降臨,會懷疑這人是瘋子。
但沈星喬沒那麼想,第一,說話的是祝寧,她非常信任祝寧,而且祝寧之前確實表現出有這種能力的傾向。
第二,這個世界發生什麼怪事兒都不足為奇,又不是和平年代。
沈星喬和葉飛開始幫祝寧尋找人機聯合裝置,因為不是全新的,他們隻需要打聽哪個汙染區域裡死過清潔中心的官方獵魔人就行。
這事兒好找也不好找,你要找到有獵魔人屍體的,這人還恰好任務時配備了人機聯合裝置。
兩個月後。
祝寧得到了一個老舊的人機聯合裝置,因為沒有專業的保管盒,裝置被放置在一個小木盒裡。
祝寧打開時,裡麵的菌絲上沾著上一個獵魔人的鮮血,而且正在生長。
菌絲沿著木盒邊緣正在繁殖,仿佛一個菌類紮根了。
從哪個方麵來看,普羅米修斯都很像一個活物。
沈星喬不確定問:“你真要把這東西接入自己腦子裡?”
清潔中心禁止員工和普羅米修斯私聯,而且這個裝置上都是鮮血,上麵殘存著上個獵魔人的意誌,說不定曾經接入過對方的神經。
祝寧萬一紮進去,這輩子就毀了怎麼辦?
沈星喬問:“要麼我來接入,我當你們倆之間的聯絡人算了。”
沈星喬越說越覺得是個辦法,“我幫你吧。”
祝寧聽到這兒,抬起頭看她。
沈星喬說:“你看我乾什麼?你比我值錢啊。”
沈星喬很早就知道祝寧更值錢,射擊方麵她更強,異能方麵也是她更厲害。
如果真要末日,沈星喬願意給祝寧當炮灰。
祝寧心裡湧上一種異樣的感受,她之前做計劃的時候並沒有考慮其他人,她隻是這個世界的過客,但沈星喬對她真的有感情。
祝寧在那時才後知後覺感到不舍。
祝寧搖了搖頭,“我自己來。”
她不能接受沈星喬死亡。
沈星喬還想多說,祝寧突然向前抱了她一下,這個舉動毫無預兆,沈星喬有些意外,感覺祝寧今天情緒很不對勁兒。
好像……自己就要死了一樣。
祝寧沒有完整告知她自己的計劃,隻說自己可能會失憶,讓沈星喬記得照顧好自己。
“彆乾擾我的計劃,但要照顧好我。”祝寧悶聲說。
沈星喬嘖了一聲,“你這人怎麼事兒這麼多呢,又不讓我乾擾,還要照顧好你,我怎麼照顧啊。”
祝寧下巴埋在沈星喬脖頸裡,輕聲說:“那我不管。”
沈星喬笑了,怎麼還耍無賴呢,像個小孩兒。
沈星喬不懂祝寧的情緒,就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好,我會照顧你的。”
她對祝寧許下自己的承諾,後來也做到了。
祝寧當天和沈星喬他們吃了個飯,布置了一些計劃,倆人都認認真真聽著,深怕有什麼遺漏。
葉飛憂心忡忡看著祝寧,覺得她變了很多。
她壓力太大了,整個人都很憔悴,跟以前差距也太大了。
祝寧之前很張揚,偶爾流露出來的眼神是那種臭屁的,一副老娘最強的表情。
但現在祝寧被什麼東西壓著,葉飛認識她這麼久,能看得出來。
那天祝寧沒有思考自己的計劃,而是放任自己和他們一起玩兒樂,那是最後一次玩樂了。
葉飛那天開了一瓶酒,他早就不比賽了,一直對自己特放任,一般來說三人聚餐就他一個人喝酒。
那天祝寧竟然跟他要了一杯酒,“給我來點。”
葉飛脫口而出:“你有病啊?你是不是被人奪舍了?”
沈星喬:“那給我也來點。”
葉飛心想這天下真有稀奇事兒,怎麼一個兩個今天都這樣,他當時好像預感到什麼,心裡覺得不對勁兒,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最後葉飛給倆人一人倒了杯伏特加,因為是烈酒,葉飛擔心祝寧第一次喝不慣,心想給她調一杯好入口的。
結果祝寧真就喝了,一口直接給乾了。
葉飛都看傻了,那麼烈,第一次喝也不怕燒喉嚨,他怕祝寧會出事兒,又怕祝寧揍人。
但祝寧人竟然優秀到這個地步了,她酒量還不錯,也不發酒瘋。
葉飛給她豎了個拇指,“老大,您是這個。”
葉飛想著以後要經常跟祝寧喝酒,沒看出來祝寧有這種天賦啊。
祝寧喝了酒之後話多點,感覺心裡鬆快了很多,他們吃了飯,喝了酒,又開始敞開聊天。
從天南地北開始聊,聊到小時候第一次見麵,聊到一起長大,聊到訓練和比賽的日常。
他們一起長大,親如兄弟姐妹,叫老大也就是叫個玩兒。
葉飛喝得臉色通紅,說了一些平時不敢說的話:“我老覺得你不是小孩兒,小孩兒技術怎麼可能那麼好,你說,你是不是穿越的?”
葉飛早就想問了,八歲打十環,祝寧算是個天才兒童。
祝寧暈乎乎回答:“對,我穿越的。”
旁邊沈星喬接話:“我信了。”
葉飛嘿嘿直笑,“那我也信了。”
他們也不知道說醉話還是說真話呢,都說自己信了。
祝寧在這個世界裡第一次那麼放鬆,原來秘密這麼簡單就可以說出口,甚至沒有任何負擔,也不會引來任何殺生之禍。
她很想大聲喊,我是穿越的,我從喪屍世界穿越而來。
但她沒說出口,因為她不確定那段記憶是真是假。
當天晚上,他們三人打地鋪睡的,像是小時候出去露營,非要躺在一塊兒,三個腦袋相互挨著。
他們都喝高了,三個人就隻知道傻樂嗬,一直笑一直笑。
傻笑沒完沒了,可以笑到世界末日。
第二天一醒來,祝寧已經不在了。
桌上留了張紙條,壓在酒杯下,祝寧的筆跡:“祝計劃成功。”
葉飛拿著紙條乾瞪眼,心想這也太那啥無情了。
但他輕聲說:“祝計劃成功。”
哪怕他並不知道計劃全貌,也不知道會導致什麼結局,祝福計劃成功。
……
第二天傍晚。
祝寧需要連接人機聯合裝置,她現在已經無法再自如使用預知天賦,異能使用過度會陷入癲狂,祝寧必須保持理智。
所以她現在相當於瞎了,這是最後一關。
在使用前她給自己副腦設置了意外程序,一旦心率消失,就通知沈星喬和葉飛來收屍。
雖然估計沈星喬臉色應該會很難看,但祝寧能想到的辦法就是這個了。
使用後的下場誰都不知道,她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祝寧深呼吸一口氣,想要計劃成功必須有普羅米修斯協助。
她把裝置貼向太陽穴,菌絲刺破表皮,瞬間連接了她的大腦神經。
那是她第一次使用人機聯合裝置,還是一個死人曾經用過的,這個獵魔人的思緒和記憶在祝寧的腦海裡橫衝直撞。
她隻感覺有人像是在她太陽穴裡灌入了水銀,仿佛整個腦子都變重了五六倍,她抬不起頭,腦海像是被無數根針一起紮入。
她的心率開始失常,眼前一陣陣發黑。
她的身體深深陷入床墊,仿佛不是躺在床墊上,而是躺在沼澤地裡,沼澤地正在下沉。
很快她就會被沼澤淹沒,然後窒息。
清潔中心的官方警告是對的,不要使用其他人用過的人機聯合裝置。
就在她瀕臨死亡前,她聽到了一陣低沉的聲音,【你好,我是普羅米修斯。】
祝寧閉上的眼睛睜開,窒息感褪去,她深呼吸一口氣。
【你是誰?】普羅米修斯問。
她仰躺在床上,看向天花板,回答:“你好,普羅米修斯,我想跟你做個交易。”
……
時間繼續推進。
今天是計劃中的最後一天,所有的部署都會在今天實現。
祝寧照例起床,她起來之後坐在餐桌前慢條斯理地吃了早飯,這是她最後一次吃早飯。
然後認認真真洗了鍋碗,仔細擦拭了家裡的所有角落,確保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她生活了這麼久,一直都是亂七八糟生活,今天還是第一次收拾房間。
祝寧銷毀了人機聯合裝置,也毀滅了自己所有的筆記,眼睜睜看它們化成灰燼。
這個房子乾乾淨淨,除了自己留下的必要信息,一丁點多餘的信息都沒有。
她清除了自己的副腦,其他錢都轉給了沈星喬,賬戶裡隻剩下一點,可以用來購買強效愈合劑。
她已經兩個月沒有交物業費之類的雜費,這個房子月底會到期,理論上來說應該重新交房租。
但祝寧沒有交租,也沒有處理任何待繳納費用。
都完成了,一個個待辦事項全部做好,有條不紊,一切都很順利。
祝寧離開蜂巢前在鏡子裡看了一眼,那是一個穿黑色風衣的女人,她眼神很冷,臉上沒有表情。
這是赴死的表情。
今天是她死亡的日子。
祝寧關掉蜂巢的家門,走進垃圾場,這個垃圾場距離蜂巢挺近,走回家都可以。
祝寧進入垃圾場之前,拉高了自己風衣的領子,她路過大門時,故意朝某個方向看了一眼。
她知道那個位置有個攝像頭。
然後她走進垃圾房,那天正在下酸雨,整個天空都是霧蒙蒙的。
一切都顯得絕望且壓抑。
垃圾房裡有很多機械人,廢舊的機械人義眼可以充當攝像頭,祝寧用手貼向那些廢棄機械人,使用能力擾亂了所有可用攝像頭。
這樣不會留下任何她死亡的畫麵。
做好這一切後,祝寧在牆角刻下一句話,也是祝寧最熟悉的那句話:末日將至,你我皆是螻蟻。
她刻得很用力,一筆一劃去寫。
說起來這還是她在預知中看到的,牙醫父親筆記本的最後一句話,用在這個時候竟然出奇貼切。
祝寧寫完後,靠著牆坐著,她沒有拿一把刀或者一把槍出門,所以隻能就地取材,找到了一塊廢棄的鐵片。
很趁手,鐵片很鋒利,可以割斷人的咽喉,她在自己腹部比劃了一下,像是一個屠夫在準備屠殺自己的羔羊。
她竟然要自己殺死自己。
就在這麼糟糕的天氣下,周圍沒有一個熟悉的人,沒人給她做死亡疏導,她需要獨自赴死。
祝寧點開了係統麵板。
係統的機械聲傳來:【您正在選擇進行實驗體重啟,請注意,實驗體重啟將會清除所有生命值和淨化值,清除所有天賦與係統道具,是否繼續進行?】
祝寧的後腦勺抵在牆壁上,自己打了十一年留下來的東西要頃刻間毀滅,沒人會不在乎,但她說:“是。”
係統:【已完成基礎信息設置,已設置基礎任務,請逐步確定以下內容,是否清除記憶?】
“是。”
係統:【是否消除個體意識。】
這個問題比之前的難以回答,消除個體意識意味著,這個版本的祝寧會被人抹殺。
重啟之後的祝寧可能並不是現在的祝寧。
她說:“是。”
係統:【已完成基礎信息確認,最後一問,目前為止你仍然有機會停止,是否重啟阿爾法係列編號0999號實驗體?】
祝寧走到這一步反而變得更簡單,她輕聲說:“是。”
祝寧用力把鐵片捅入腹部,她感覺到一股劇痛瞬間蔓延開來,仿佛有人用力撕裂了她的腹部。
接下來她甚至聽不清係統的提示,雙眼中的數據流在瘋狂滾動,然後逐漸變慢。
最後,海藍色的數據流熄滅。
【實驗體重啟已完成。】係統冰冷的聲音傳來。
但她已經聽不到了。
如果從旁觀者視角來看,她像是一台關機的計算機,雙眼失去了所有光亮,脈搏逐漸停止,她僵直地坐在那兒,猩紅的鮮血流了一地。
她跟身邊的廢舊機械人毫無區彆,與整個垃圾房融為一體,都是一些垃圾,或者說是屍體。
一個生命悄然逝去,並且無人知曉。
初代祝寧的個體意識已死亡,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
時間突然走得很慢,行走的秒針變慢,雨水從破舊的房頂滴滴答答落下的速度變緩。
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幾乎趨於靜止。
一切都很安靜,垃圾場被人按下暫停鍵,仿佛有一隻眼睛在重新觀測這個位置。
突然,祝寧垂在血泊裡的手動了動。
下墜的雨滴加速,指針恢複走動,時間被人輕輕撥動,流速恢複如常,觀測的眼睛合上。
最開始祝寧隻有手指動彈,然後整個人都像是複蘇了一樣,全身都被激活。
她慢慢睜開眼,像是新生兒一樣打量這個世界。
我不是在打喪屍嗎?為什麼在這兒?
祝寧的眼皮子很沉,對自己所在的世界一無所知,這什麼鬼地方?
【淨化係統已重新激活,歡迎使用。】
耳邊有個很吵的聲音,一直在說些祝寧聽不懂的廢話,什麼係統,她感覺到腹部一陣劇痛。
她快死了。
此時滿腦子被一個信息侵占:找到自動販賣機,購買強效愈合劑。
什麼是強效愈合劑?自動販賣機又在哪兒?
強烈的求生本能迸發,她扶著牆緩緩站起身體,自己腹部在流血,還有一塊兒鐵片鑲嵌其中。
祝寧看向自己的腹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慢慢拔/出鐵片。
鐵片邊緣不規則,極其鋒利,像是一把鋸子,拔出來的時候二次將她割裂。
咣當一聲,沾了血的鐵片砸在腳邊。
祝寧看著自己的手心,上麵沾滿鮮血,那是她自己的血。
祝寧扶著牆慢慢向前走,無形之間仿佛有什麼記憶在指導她。
她找到了自動販賣機,啪的一聲在透明櫃麵上留下了一個血手印。
這個世界的自動販賣機可比她的世界複雜多了,祝寧的手指一直在發抖,她用全身家當買了強效愈合劑。
一隻針劑從下方窗口滾出來。
祝寧哆哆嗦嗦地把愈合劑紮入自己的腹部,她剛開始還在想,這麼大的傷口怎麼可能愈合。
但奇跡般的,她的腹部真的止血了,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這麼發達嗎?
祝寧靠著販賣機,天空還在下雨,她眯了眯眼,身體被雨打濕。
雨水把她身上的鮮血衝刷,打著旋流進下水道,仿佛把她清洗成了一個全新的人。
祝寧眨了下眼,睫毛太重了,剛睜開就會被雨水壓下。
要回家,她心想,她要回家。
她家在哪兒呢?
祝寧腦子裡有殘留的信息,她有個模模糊糊的記憶,她住在蜂巢。
祝寧扶著自動販賣機,緩了口氣,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她要回家。
在那個酸雨天,黑暗的垃圾房內空無一人,平時負責撿垃圾的機器人沒有在場。
一個女人從垃圾場裡站起,她打了一針愈合劑,然後朝著某個方向走去。
她的體力很差,但腳步很篤定,仿佛在這個世界上活了很多年。
很快,她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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