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如果恩賜和訓誡都無法馴服一頭會傷人的猛獸,那就給他帶上他無法掙脫的枷鎖。
讓枷鎖緊緊纏繞於猛獸的脖頸之上,讓他們不斷相爭,互相磨損,最後不管是枷鎖斷裂還是猛獸力竭,勝利者——
都隻會是操控枷鎖之人。
此為馴獸之道。
亦為,馭下之道。
……
“降者不殺,負隅頑抗者——死。”
天,還未亮。
城牆之下,兵刃交接之聲不斷,火光與飛濺的鮮血為這冰冷黑夜帶來了一絲溫度,也填充了些許色彩。
銀鎧將軍坐於鐵馬上,長槍如電,淩厲非凡。
高高的城牆之上,戴著高帽的大太監手持拂塵,聲音緩緩:
“唐公子,逝者已去,無論再為其做什麼,都已無法再挽回他們,這剩下來活著的人,似乎更應該為了其他生者考慮,唐公子覺得呢?”
太監的聲音不算多大,相比於城牆之下的廝殺聲太過不起眼了些。
但卻令人無法忽視。
靜靜站在那裡的白衣公子沒有回話,那張一貫溫和的臉,在黑夜與火光之中格外冰冷。
曹公公順著她的目光往城牆下看去。
將軍神勇,兵戈錚然。
曹公公不禁感歎:“薛將軍當真神勇,說是一騎當千也不為過……隻是,縱然這血肉之軀能擋得住千騎,卻不知可否能擋得住萬騎,十萬騎呢?”
沁涼的淺色眸中印照著幽幽之火,回應曹公公的,是一道已然冷到了極致的聲音:“京城附近,還調得出這麼多的兵嗎?”
曹公公哂笑,“陛下麾下,還是有些親兵的。”
見白衣公子神色依然沒有太多的動搖,曹公公不緊不慢,一句一句地說了下去:
“對了,薛將軍的母親,如今似乎還留在薛府之中養病吧?”
“唐公子心狠,可以不顧及唐珩大人那唯一的血脈,放任其生死,但不知薛忱將軍是否也如唐公子這般無情?”
“那孩子不僅是唐珩大人的血脈,亦是薛惟將軍唯一的血脈。若陛下以薛忱將軍的母親,還有那孩子作威脅,要求薛忱將軍自斷雙臂,不知他會否答應呢?”
隱藏在白袖中的手指緊握成拳,唐今的臉上沒有表情,但周身的氣息卻似乎壓抑了很多。
曹公公並沒有錯過著細微的變化,他隻又輕輕歎息了一聲,“真不知這失去雙臂的薛將軍,要如何從千騎萬乘之中闖出啊……”
城牆之下烈焰火光灼灼,城牆之上寒風吹拂,冷意穿透單薄的衣衫,沁入肌膚。
天還未亮,但兩軍的交戰似乎已經接近結束。
反軍潰敗在即。
曹公公看到這一幕,也不再多說,他再一次朝著唐今躬身,態度恭謹,“今夜之事,多虧了唐公子和薛將軍……”
……
銀槍穿透那紙明黃聖旨,貫穿男人咽喉。
說不了話,掙紮不了多久,周弘便死了。
禁軍們打掃著戰場,薛忱在擦乾淨了自己身上沾到的血後,走上城牆,走到了唐今身邊。
“周弘承認了。”
唐今回過神,“嗯,我聽到了。”
薛忱還有一點點不太相信,“真的是他?”
雖然洪聞道和馮通都指證一切都是周弘做的,周弘自己也承認了,但……
王雍呢?
他憑什麼為周弘遮掩,幫忙陷害唐家?為了保全皇室顏麵?這樣的理由似乎有些勉強……
唐今垂下了眸子。
周弘的屍首仍然停在下方,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沒有薛忱的命令,沒人敢給他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