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元禮正乾脆朝著牛督公正色一禮“多謝督公解惑,我這就去催促他們處置昏君1
這次輪到牛督公愕然了。而這位幾乎算是反叛集團中最三心二意之人說完話,也不再理會牛督公,而是徑直扶刀出了這暗室。…
這還不算,來到外麵,還能聽到其人對著倉城內滿滿騰騰躲避著的那群內侍和宮人們來問“牛督公問你們,你們想回東都嗎?”
原本喏喏的內侍和宮人們嘈雜了一下,卻是紛紛來應“願意!可是真要回去嗎?”
元禮正再度大笑,然後根本不作回答,便離開了倉城。
牛督公在屋內,怔了片刻,隻能繼續低頭來搓麻繩……結果隻搓了一下便因為用力過猛,使得麻繩斷開……這位北衙僅存的督公也隻能束手呆坐在那裡。
“他跳不起來1司馬化達坐在自己府邸後堂上,聽完封常的陳述,忽然開口,卻又有些驢頭不對馬嘴。“他跳不起來,他就不能跳,他若能跳,三征那一遭、晉北那一遭便該跳,一征二征的時候也該跳起來的……何至於拖延到現在這種地步呢?”
“明公是說齊王還是……聖人?”封常小心翼翼來問。
“明公是說我?”司馬化達回過神來,卻還是驢頭不對馬嘴。
“自然。”封常愈發小心起來。
“我算什麼明公……”司馬化達趕緊擺手。“我也跳不起來的。”
“那我們呢?明公呢?”封常繼續來問。“我們該如何作為?”
“我們?我?”司馬化達想了一想,給出答案。“我等天亮再說……你比較忙,你現在去告訴老七,齊王是個半拉子宗師,這確實是個麻煩,但也不能拖延,要麼讓他走,不走就動手,反正不能讓齊王再入宮。等處置完齊王,讓他去宮中控製局麵,你回這裡來準備一篇文章,明日去喝問獨夫,問問他,是否知罪?!對了,我把這裡的人都給你……他們都是好手。”
封常想了一想,起身而去。
又過了一刻鐘,封常還沒回到齊王府邸,元禮正剛剛抵達後宮處,擔心局勢有變的司馬德克也正式率大隊兵馬湧入江都城內,寬闊的街道上到處都是披堅執銳的禁軍,密密麻麻何止數萬?
這股力量是絕對的,放在整個天下都是不可忽視的,遑論是在這一座城裡?
而隨著滿城滿宮的動靜,局勢終於徹底傾倒。
“殺了他。”
聽了聽完全蓋住風聲的呼喊聲與甲葉作響聲,張虔達回過神來,氣喘籲籲的對身側軍士下令。“殺了他1
不用軍士動手,一旁令狐行上前,抓住已經完全喪失抵抗力的右屯衛大將軍白橫俊的發髻,當眾一刀梟首。
殺人之後,兩人便迫不及待,匆匆往後宮而去。
後宮那裡,趙行密也失去了耐心“白有賓,最後一次與你說,速速讓開道路1
並不知道父親已經死亡的白有賓嚎啕大哭,轉身趴在其實他本人可以輕輕翻過去的後宮小門上,再三奮力拍打起來“陛下!陛下1
回答他的,還是一片寂靜。
趙行密見狀,冷笑一聲,便往前去。…
孰料,剛走了兩步,那後宮小門忽然開了。
所有人驚疑不定,齊齊去看。
而下一刻,一名哆哆嗦嗦的女官從裡麵踉蹌爬了出來,越過了剛剛還在嚎哭的白有賓,麵朝趙行密等人往後宮裡麵指,一開口居然也是哭腔“聖人要跑!侍寢的韓尚宮讓將軍們快點進去,晚了要抓不住的1
趙行密等人大驚,再也不顧什麼驚擾,直接騰躍起來,越過宮牆,往裡去搜尋。
幾十道流光,一起騰起,端是驚人。
下麵的白有賓則完全呆傻,隻有太醫正張康想起什麼,趕緊進去,招呼那些後宮的宮人,讓她們去皇後殿中或者乾脆去倉城。
不隻是白有賓,就在倉城的牛督公也察覺到這一幕,其人張了張嘴,頜下胡須抖動,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到底是閉目一歎,扔掉了手中麻繩,一言不發,在外麵密密麻麻內侍的矚目中緩緩走了出來,卻也沒有多餘動作。
後宮那裡,又等了一會,張虔達和令狐行過來,見到這幅情形,問了下局麵,前者便要殺了白有賓。
結果白有賓還沒有開口,其下屬便紛紛來喊“已經投效,何故殺人?”
居然又把白有賓給拽到一邊去了。
張虔達還不想放過對方,然而親手殺了白橫俊的令狐行都不再理會白有賓,而是毫不猶豫騰躍起來,加入了後宮的隊伍……張虔達曉得利害,隻能趕緊扔下這裡,往後宮而去。
也是張虔達和令狐行走運,不過幾步,便聞得下方有宮人呼喊“聖人逃到永巷去了1
張虔達曉得宮中位置,立即轉向,令狐行趕緊跟上。二人來到永巷,沿途不停有宮人指路,最後一名宮人更是直接指向了一處狹小的冷宮。
此處冷宮極小,就是一個人的規製,勉強放下一張床一個虎子的那種。
曉得人就在這裡,張虔達還有些猶豫,令狐行卻當場拔刀上前推門,卻沒有推開,便直接一刀隔著木門攮入其中,而長刀插入,赫然聽到了衣帛撕裂聲與粗重的呼吸聲。
緊接著,是一個熟悉的聲音“你們想殺了朕嗎?”
令狐行大喜,卻又笑言“陛下說什麼呢?我們隻是想奉陛下回東都1
門內又喘了兩口氣,似乎如釋重負“我也早想回東都,隻是擔心糧食不夠,在等秋後罷了……你們這麼著急,趁著暑氣未至,一起回去也無妨。”
“臣奉陛下出來。”令狐行根本懶得聽後麵的話,直接施展真氣破開門來。
這一次,屋內沒有抵抗,而令狐行也將滿頭汗水汙漬、隻穿中衣的曹徹給扶了出來。
這時候,趙行密等人也已經抵達,紛紛在下方行禮,然後卻又蜂擁而上,將人請了出去,剛出永巷,司馬德克與元禮正也至,就一起將皇帝送往了方便屯兵的成象殿,眾人集合起來,準備徹夜守護。…
這個時候,張康和元禮正同時提醒牛督公的位置,眾人醒悟,複又下令安頓秩序,不得驚擾皇後、妃嬪,並驅趕宮人與內侍往倉城而去。
“我走了。”齊王府上,眼看著宮城那裡數十道流光起了又落,而整個江都城全都喧嘩勝過白晝,曹銘終於也死心轉身。
“晚了。”剛剛在外麵見過封常的司馬進達已經變臉。“請齊王自裁,否則我們來動手1
說著,扭頭來催促身側甲士“上弩!架槍1
與此同時,其人直接放出真氣,與身後十幾名高手隱隱連在了一起。
“我早該想到的。”曹銘見狀,格外沮喪。“早該想到的……不管如何經過,現在禁軍控製局麵,大局顛倒,你們不可能放過我,也不可能放過父皇……但是司馬七郎,你們占儘了優勢,不能留我一條生路嗎?”
司馬進達不由來笑,似乎不屑。
曹銘繼續來言“司馬七郎,我今日不說交情,隻說當日曹氏代司馬氏,雖然不是你家,卻也還是留有餘地的;今日後以江都這裡來論,必是司馬代曹了,而今日司馬氏若不能仿效曹氏當日對司馬氏留有餘地,將來又怎麼能指望其他人對司馬氏留有餘地呢?”
司馬進達沉默了下來,片刻後抬手示意“走吧1
曹銘微微一振,拱手道謝,便要去後院去取子女。
“你不要步行,借真氣騰躍起來,去後院1司馬進達複又喊住了對方,此時卻接過一支弓來,彎弓搭箭,蓄滿了斷江真氣,指向對方後背。
曹銘滿頭大汗,定在當常
他不是不想騰躍,而是發力時丹田疼痛難耐,竟不能起身。
司馬進達見狀獰笑一聲,手中真氣長箭飛出,正中對方後背,隨即周圍弩箭齊飛,都往曹銘身上飛來……曹銘後背疼痛異常,大吼一聲,卻居然引動真氣,當場騰躍起來,而且騰躍距離極廣。
這還不算,飛到空中落下還有數丈高度時,其人身上的輝光真氣明顯在夜空中散開,摔落下去。
司馬進達趕緊下令“你們留下殺儘他子女,我去追他1
然而,就在司馬氏的私兵大肆屠戮齊王家眷時,追出去的司馬進達卻怎麼都尋找不到齊王,畢竟黑燈瞎火,也不知道落在哪家哪院哪條街。
還要挨家挨戶之時,為了躲避屠戮場景而跟出來封常趕緊來勸“七將軍,速速去宮中,那裡才是最關鍵的地方。”
司馬進達無奈之餘也隻能應聲,卻是下令部屬來,自己倉促又往宮中去。
到了宮中,曉得皇帝被控製住,也不敢亂走,便乾脆與這些禁軍領袖一起帶兵,就在成象殿中守了半夜。
翌日一早,趕緊喊了司馬德克,讓後者引兵去請自己兄長。
結果,司馬德克隻是推脫。
這下子,司馬進達驚怒交加,卻不敢此時翻臉,而且皇帝還在禁軍高層包圍的殿中,更不曉得如何來做,隻能匆匆去找其他人,終於找到了令狐行,這才有一支兵馬專門去迎司馬化達。…
另一邊,司馬化達聽了局勢,猶猶豫豫“牛督公在倉城沒出來?齊王負傷跑了?”
“是。”
“禁軍也沒有殺了皇帝,反而供奉有禮?而且控製了宮城秩序?”
“是。”
“那宮中豈不是還很危險?”司馬化達繼續來問。
“危險……總是危險吧。”令狐行心中不屑,麵上卻隻是若有所思。“但這個局勢,睿國公難道還能繼續躲著嗎?”
“確實。”司馬化達連連頷首。“那我就走一遭,還請令狐將軍儘量顧我周全……封舍人一起去。”
令狐行隻是敷衍頷首。
就這樣,天剛剛亮,令狐行便護送柱國、睿國公領左翊衛大將軍司馬化達自東門進入,剛一進去,便聞得宮城內歡呼震動,一問才知道,居然是虎賁大將軍司馬德克剛剛護送著皇帝曹徹走出了殿外,外麵參與兵變的禁軍見到皇帝露麵,正在歡呼雀躍。
司馬化達知曉後一聲不吭,先去東北麵倉城,見到了驚惶不安的內侍與宮人,卻也不吭聲,隻是來到房前與牛督公一禮。
後者不敢怠慢,終於出了倉城暗室,也是一禮。
見此情形,內侍與宮人也不由歡呼雀躍起來。
隨即,司馬化達不再猶豫,隻喊了一名內侍引路,便重新回到外麵隊列中,在令狐行的護送下抵達了成象殿外,而此時此刻,皇帝已經回到殿中,而成象殿外正有人爭吵,卻是中郎將趙行密和右候衛將軍趙光,其餘人則在圍觀。
二趙與看熱鬨的人見到是司馬化達帶著封常和令狐行來了,趕緊轉身行禮。
司馬化達也不擺架子,隻是負手好奇來問“你二位為何爭吵?”
“我剛剛奏請聖人去宮城外再見見其他軍士以安軍心,聖人也同意了,結果因為內侍都不知道跑去哪裡,禦攆沒人扛,隻能騎馬,可聖人卻嫌棄禦馬的馬麵有些舊……”右候衛將軍、綽號摩雲金翅大鵬的趙光憤然不平。“到底是發生了兵變,一個不好就還會出事,這時候是計較這個的嗎?趕緊安撫軍心才對,結果趙行密將軍居然說既然如此,就不必出去了……這是什麼道理?”
司馬化達來看趙行密,後者欲言又止,乾脆不言。
於是,司馬化達點點頭,再來看趙光“趙將軍說的對,皇家體統還是要的,我府上有匹禦賜的北地好馬,好鞍好籠頭好馬麵還都是新的,不如辛苦趙將軍親自去取來。”
趙光大喜,拱手而去。
目送對方離開,司馬化達這才看了眼趙行密,帶著一行人走入殿中,其餘外麵的中郎將們,見到司馬化達來了,也都隨之而入。
司馬進達早就在殿裡麵,也引著一群高級軍官匆匆迎上。
而司馬化達隻是擺手,便帶著一大群禁軍軍官往正中間禦座方向而來。
司馬德克正在殿中為禦案供奉飲食,見到司馬化達趕到,而且氣勢非凡,不敢怠慢,便匆匆扔下皇帝來迎,看動作,似乎是要引導對方朝皇帝行禮。
非隻如此,皇帝也眯起眼睛,死死盯住了來人。
孰料,二司馬還未相互走到跟前,帶著一大群人的司馬化達便忽然止步,然後昂首挺胸,指著禦座中的皇帝對司馬德克變了臉,堪稱聲色俱厲
“司馬虎賁,都到這個局麵了,你還把這個昏君放出去乾什麼?!是要害死我們大家嗎?1
軍事政變實際發動者、籌劃者、組織者,執掌金吾衛的虎賁大將軍司馬德克當場愣住,繼而手足失措,宛若被教訓的下屬一般。
曹徹更是麵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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