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龍!
李清臣的甲士還沒有帶回來,或者說他剛剛離開當天,渙口鎮的形勢便已經有失控的預兆了。
沒辦法的,江湖的秩序在渙口鎮維持了五六年,忽然間要變成朝廷的秩序,哪怕隻是暫時的,也注定會引發反彈與衝突,而這無疑是張行張白綬的責任了,他必須要儘快掌控局麵,否則以此地的江湖人士之密集,莫說發生動蕩,就連他張三郎的性命都堪憂。
故此,就在李清臣離開第二日,張行便不顧所部錦衣騎士數量遠遠不足,在左氏兄弟依然掌握渙口鎮絕對武力的情況下,走出了長鯨幫給安排的三層閣樓,正式的、公開的,以朝廷欽差的名義,要求長鯨幫停止任何活動,封禁建築,移交賬本、倉儲,並幫會內部所有人員名單。
原話是
“朝廷接到熱心士民舉報,言長鯨幫有勾結芒碭山土匪、監守自盜,販賣私鹽,走私東夷、妖島等重大不法之事,經南衙鈞旨,轉靖安台督辦。靖安台中丞曹公再發鈞旨,以第二巡組專察。今巡組抵達,依法暫停長鯨幫所有官私生意,封禁建築、船隻,檢查賬本、倉儲,點驗幫眾人員。
如有違抗,視為叛逆,格殺勿論。。”
這話寫成了布告,被抄錄了四份,分彆貼在了渙口鎮鎮中心、北麵官路通道前、長鯨幫幫會大門前,以及渡口市集上
然後?
然後立即就被一眾好漢給撕了。
“撕布告的是誰?”剛剛讓人貼完布告,便要求左老大召開幫內核心擴大會議的張行端坐長鯨幫大堂客位首座,絲毫不管主位上的左老大麵色陰沉,直接越眾發問。
但就像想象的那般,堂上堂下一時陷入到了沉默,幫主以下,數不清的副幫主、長老、舵主、護法以及一些排列整齊候命的執事全都保持了沉默。
這似乎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也都多了一些異樣的安全感。
“奇了怪了。”張行絲毫不氣,隻是端茶來笑。“大白天的,這四處地方根本就是人山人海的,剛剛貼上去一刻鐘不到,再回去,就全都沒了怎麼會沒有人看到呢?”
左老大一聲不吭,島上就在張行下手位置的下邳黑綬左才相勉力說了句話“張白綬,或許這便是人心向背。”
“哦!”張行狀若恍然。“原來如此。”
堂中再度安靜了一會。
但下一刻,一名站在樊仕勇樊副幫主對麵的年輕執事忽然出列,恭敬拱手“回稟幫主、張白綬、左黑綬,彆處不知道,唯獨我們幫會大門前的那一張,我親眼看見,是幫中護法、飛雲掌韓雲所為而此人自知是犯了罪過,根本沒敢來參與大會,似乎已經作勢要潛逃了。”
此言說完,又是片刻沉默,但馬上,堂中便嗡嗡起來,壓都壓不住,幾乎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至於那名年輕人,隻是低頭不語。
而漸漸的,除了這名年輕人外,幾乎所有人都漸漸盯住了幫主左才侯,也有少部分人盯住他的三弟、靖安台東鎮撫司黑綬左才相,隻有張行依舊狀若無事。
終於,堂內重新安靜了下來。
“王執事,你”左老大攥著案角,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麼。
“左郡檢!”張行忽然在座中揚聲打斷了對方,而且喊了另外一人。“既然知道是誰了,麻煩你秉公執法,去將人帶來你是現管,這是你的職責所在。”
左老三沉默一時,不能回複,卻也絲毫不動,隻似個木頭人。
張行一點都沒生氣,隻是隔著左老三點了幾個官差的名字“劉總旗、馬總旗我此行是奉咱們中丞鈞令,按照靖安台家法,我就是最大的,暫時越俎代庖,請兩位將撕了南衙鈞令與中丞鈞令的逆賊帶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家法就要到你們頭上!”
兩位郡內總旗聽到一半,便已經無奈起身,聽到最後,更是直接一拱手,硬著頭皮接下了差事,然後請了那位出列的執事隨行,轉身率領下邳郡本地的淨街虎出去了。
人嘛,總是存著僥幸心理,兩名總旗出去的時候,上下都還隻是不言,儼然是存著根本找不到人,或者擒拿不下的心思,繼續拖延。
然而,不過是一刻鐘,兩名總旗便折返了回來,身後十數名淨街虎更是直接七手八腳的將一名被捆縛嚴密的江湖豪客給拖拽了進來這個速度和這個結果,外加剛剛那位王執事的出麵,到底意味著什麼?很多老江湖心中不言自明。
且不說眾人所想,隻說那豪客既被拖拽進來,嘴上卻絲毫不停“我呸,錦衣狗!彆人怕你們,我飛雲掌韓雲可不會怕你們區區七八個人,空口白牙,便要斷我們長鯨幫的基業,你當自己是神仙嗎?等我們二爺回來,一劍一個”
且說,人拖進來以後,兩名總旗先沒有管人,而是先各自將一柄串著金環的大刀和一攤紙糊狀的物件給扔到了大堂上。此時聽得那廝嘴裡越來越不乾淨,這才回頭,然後由馬總旗動手,用繡口刀刀鞘猛地一擊,直直頂住了肋骨,然後那什麼飛雲掌便立即如一個離了水的大蝦一般倒地痛苦蜷縮起來,卻又被身後四五名淨街虎齊齊伸出腳來,一聲齊喝,然後一起踏住脊背,動彈不得。
“張白綬。”
場上稍微安靜,兩名總旗繼續對視一眼,這次是稍微年長的劉總旗拱手回複。“飛雲掌韓雲帶到,人證物證俱在,他本人也承認了,而且還試圖持械抵抗,也被我們繳獲了兵器。”
張行點了點頭,緩緩站起身來,踱步過去,似乎是想查驗證據或者是當堂審問,然而,他走過去以後,居然直接在長鯨幫大堂的地上撿起那柄串著金環的大刀來。
左才侯、左才相,以及知機的幫中精英,還有就在張行旁邊的幾名淨街虎,幾乎齊齊睜大了眼睛,接著有人欲言,有人欲起,有人欲去摸身後兵刃。
但一切都來不及了。
拿起金絲大環刀的張白綬宛如換了一個人一般,忽然身形迅速,動作敏捷有力,隻是運起真氣,然後便奮力朝前方地上之人的脖頸處砍去。
而一刀既落,宛如菜市口斬首一般無二,那什麼飛雲掌的腦袋直接滾出去七八步遠。脖頸處,也是鮮血激噴,弄得滿地都是鮮紅之色。
當此之時,張行殺了人,再於一股熟悉的溫熱熱氣息與血氣之中環顧四麵。
隻見左才侯、左才相早已經各自起身,卻隻是怔怔盯著這一幕失神。
而自幾名副幫主以下,卻有明顯分層,有人驚嚇失神,退縮在椅子中;也有人勃然大怒,直接拔出了兵刃;但更多的人卻隻是一聲不吭的坐在那裡,或者站起身來,或者握住了兵刃,用不同的態度保持了沉默,也表達了震驚。
至於秦寶等靖安台巡組成員,則在有人亮出兵刃的同時,早早拔繡口刀出來與那些幫眾對峙。
便是這群數量更多的淨街虎,也在張行提刀轉了一圈後,隨著這名白綬的目光在兩名總旗的帶領下各自出刀,轉身向外,護住了這名代表了靖安台、也可能是朝廷在此地最終權威的區區白綬。
當然,那幾個踩著屍首的淨街虎似乎有些緊張慌亂,其中一人甚至在收腳出刀時被腳下血水弄了個踉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