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遊聞言反而醒悟失笑“張白綬有什麼想問的?”
“左二爺如今到底在哪裡?”張行毫不遮掩自己的意圖。
左遊沒有絲毫詫異,隻是再笑“張白綬,何必如此呢?左二爺在暗處,還能有些說法,直接露出來,不是我信不過張三郎的為人,可怕就怕張三郎你也身不由己,怕就怕一個萬一萬一露麵後倚天劍跟著飛過來、斬出來,偏偏又一刀斬不死左二爺,彆人倒也罷了,你和我隻有死路一條的。”
張行也笑“確實是這個道理。”
“話到這份上,咱們開誠布公好了。”左遊忽然嚴肅起來。“朝廷開出的條件到底是什麼?”
張行也同樣認真以對,卻是將之前說與左老大的三個條件重複了一遍。
左遊聽了微微皺眉,但明顯鬆了一口氣“還是那句話,以左二爺的意思來看,我覺得遷移宗族去關西沒什麼大問題,讓三爺調任他出也無妨,隻是左二爺如今已經成丹境界,開始觀想了,還觀的是東海波濤不如緩幾年,再入軍中為上。”
“不行。”張行毫不猶豫。“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這是中丞親口定下的條件,所以也是最寬鬆最基本的條件,決不能再打折扣何況,左二爺相關條件是什麼意思,咱們誰人不知?要的就是要他立即現身,成為朝廷棟梁,以免留在外麵與朝廷作對,什麼成丹後再來,什麼再緩幾年,未免可笑。”
左遊麵色嚴肅起來“這是靖安台的根本意思?”
“不錯。”張行依然坦蕩。“長鯨幫可以讓,但左二爺必須出麵要麼上英才榜,要麼上黑榜,沒有第二條路。我不信以左二爺自己不曉得這個道理,也不信左遊兄你不懂得這個道理我委實不懂,難道你們現在還對這個事情還心存僥幸不成?”
左遊沉思許久,方才再度開口“不瞞張白綬,有些利害關係,左二爺其實是想過的,之前言語確係他讓我試探”
張行也笑了“我就說嘛。”
“曹中丞的這三個條件,其實是針對允許左家保住長鯨幫來提的。”左遊誠懇來講。“其實,左二爺真正的意思是,他願意讓出來最關鍵的東西,也就是讓出大半個長鯨幫,並讓左三爺也走、宗族也移,來換自己緩上兩年再去為朝廷效力,因為他的觀想委實到了關鍵時刻。”
“成丹境的觀想,這麼麻煩嗎?”張白綬略顯煩躁起來。
“那是自然。”左遊感慨以對。“要一邊看一邊琢磨的”
張行沉默了下來。
左遊也不著急,隻是低頭等待。
等了半晌,張行忽然反問“左二爺說讓出大半個長鯨幫,是怎麼回事?”
“很簡單。”左遊一時大喜,趕緊來講。“比如說,幫主都不讓左大爺做了,你張三郎就順著江淮大會來,想推誰就推誰,但要在江淮大會的九個席位裡給左老大留個位置,做個副幫主這不難吧?”
“這一點都不難。”張行懇切以對。“但問題在於我為何要這麼做?”
“這是何意?”左遊大為不解。
“我難道隻因為你左遊兄代左二爺傳的一席話,便要如此大費周章,重新處置嗎?”張行冷笑以對。“江淮大會就隻剩三天了,長鯨幫都已經拆了要我再拚回去?豈不是讓天下人以為我怕了他左才將?”
“你不怕嗎?”左遊依然大為不解。
張行心中微動,抬頭來看對方,看了半晌,方才一字一頓,緩緩回複“我更怕鎮塔天王和倚天劍。”
“這倒也是。”左遊低頭一笑。
“至於左二爺。”張行繼續嚴肅以對。“當年他都知道拿出子午劍砍了四個幫主,然後才能呼應著自家大哥來辦成事,如今怎麼反而這般幼稚了?”
“難道要左二爺殺了你和李十二郎外加幾個幫主?”左遊反過來冷笑。“那不是撕破臉了嗎?倚天劍怕不是要從汝陰追殺左二爺到東海的左家全家也不能保,長鯨幫的利市也不能保。”
“所以,左二爺必須得露一麵,隻要他露麵,大家知道是個成丹高手親自來談了,我自然可以改弦易張,也沒人會說我如何。”張行隻覺得口乾舌燥,直接去端茶來。“否則,大局如此,不說彆的,便是真殺了我,其實有些事情也根本攔不住、做不成”
“張白綬說笑了”左遊也有些焦躁。“據我所知,左大爺和左三爺不是還攏著李子達一幫人繼續維持嗎?直接讓左大爺去報名這個大會便是,如何攔不住?”
“晚了。”張行放下茶杯,平靜以對。“左大爺和左三爺已經是光杆子了李子達已經反了他們,自己拉杆子報名了。”
左遊愈加詫異“張三郎莫要唬我,我進來前還看了報名的幫會名冊,李子達何曾報過名?”
“應該就是剛剛報的名。”張行愈加平靜。“就是左遊兄進門後報的名你以為秦二郎送你見我後去辦什麼事情了?”
饒是左遊見多識廣,也不禁怔在當場。
“左兄,你是信不過秦二郎的本事,還是信不過我在此地的威信?又或者覺得杜破陣沒有那個拉攏人的氣度?”張行麵無表情,盯著對方平靜來講。“你若不信,現在出門去看,李子達必然已經在搶龍壤之後當眾報名成功,所有江淮道上的人也都已經知道,長鯨幫徹底分崩離析了,左老大無能為力了你回去告訴左老二,他現在隻有兩條路。”
“那兩條路?”左遊回過神來,同樣麵無表情盯住對方,同時言語冰冷。
“一條黑路,講究的是一敗俱敗,隻讓他拿出子午劍來,殺儘此地幫派首領,再砍了我和李清臣,然後賭一把能在倚天劍下逃出生天,亡命東夷,但同時注定拋棄左氏祖宗之地,渙口基業,全族性命。”張行鼓起勇氣,繼續平靜來說。“一條白路,乃是大家各守本分,努力共存,卻要他堂而皇之站出來,告訴江淮豪傑,他左二郎在這裡,請江淮豪傑給他一個麵子,自然可以憑著一把子午劍的名號,再把長鯨幫給撐起半個天來。”
左遊停了半晌,愈加冷笑“我若是對一個成丹高手如你這麼說話,怕是連命都要沒了。”
“左兄。”張行猶豫了一下,忽然來問。“你還記得咱們初次見麵的事情嗎?”
左遊眼神微微一動,稍作緩和“不錯,自然記得當日的交情。”
“那你還記得,當日我的言語嗎?”
“曆曆在目。”
“那好,左兄,你是東夷間諜吧?”張行忽然來問,然後不等對方色變便搶先來言。“若你真是東夷間諜,我覺得還是要勸左二爺走白路否則,你們東夷人在淮上的線就斷了,豈不是功虧一簣?”
“你胡扯什麼?!”左遊等對方說完,方才嚴厲嗬斥。“這話是能亂說的嗎?張三郎莫非是嫌棄功勳不足,要誣良冒功?”
“我一個快要升黑綬的小小白綬,功勳再多於我有個屁用?”張行平靜以對。“而且,我此行真正目的,我想左二爺他早該看出來無外乎隻是想送我至交杜破陣一個好去處,了結芒碭山恩怨你是東夷間諜與否,長鯨幫之前跟東夷勾結深厚與否,於我有何利害?我隻在乎杜破陣能做渙水口的新主人。”
話至此處,張行在對方複雜的眼神中喟然一時
“說白了,我要的不是靖安台想要的,靖安台想要的,也未必是大魏想要的;同樣的道理,東夷間諜想要的,不是左二爺想要的,左二爺想要的,也不是左老大想要的誰說我是靖安台的人,就一定要對付東夷間諜呢?我要是為了靖安台著想,早在查賬時察覺到長鯨幫賬目不對,常年往東海郡流出大筆收益,便該直接召喚龍岡甲士和汝陰的倚天劍來洗地才對,何至於折騰那麼多事?”
左遊沉默了一下,霍然起身“不要跟蹤我,我去替你與左二爺傳個話。”
張行點頭以對,直接揮手“左兄自去。”
此時,天色未暗,閣樓外的春雨卻已經緊密了起來。
s大家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