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副常檢。”匆匆折返回去後,果然迎麵又撞上了牛督公,後者束手立在行殿門前,言語愈發嚴肅。“你是聰明人,有些事情不需要我來教……待會進去,你帶著你的人藏到聖人寢宮的隔壁,你不要管彆的,隻看你家白常檢發動不發動伏龍印,一旦發動,你便帶人出來拿人;而如果你家白常檢不動,你便隻是一名禦前侍衛……知道了嗎?”
張行重重頷首,宛若多麼冷靜一般,實際上心裡卻已經炸裂。
不說事情緣由,隻說真需要白有思動用伏龍印,那他可不敢保證自己一定會拿人……趁著這個機會,一刀剁了那個毛人,是不是可以加速一下曆史進程?
要知道,張行一直在行殿旁老老實實,首先便是擔心牛督公和毛人本人。
牛督公是宗師,是天榜高手,自己親眼所見,強橫如賀若懷豹那種凝丹期近乎無敵的高手,被他一巴掌拍的全身出血,直接身死;而毛人聖人雖然不太確定,但考慮到人家是此時的天下正統之主,而修行這種事情到了高處很自然的會跟“統治”本身相結合,所以對方最少是成丹,最高說不得有大宗師的體麵。
而現在一旦使出伏龍印,你們兩位怎麼說?
而且還是黑夜之中,而且被製裁的一方很可能還至少有一位宗師,白有思也很可能站在自己這邊,再加上自己對行殿周圍情形的熟悉,以及大部分連續行路的辛苦,混亂之下……說不得能全身而退!
張行麵色沉靜,心中亂跳,引得牛督公微微搖頭,似乎是覺得這個平素看起來挺靠譜的張三郎到了關鍵時刻居然這般內裡失態。
但事到如今,也似乎來不及如何了。
十餘名伏龍衛在張行的帶領下魚貫而入,跟著牛督公來到一片木牆之後,扶刀排成一排,卻全都被牆板遮住,而張行本人按照牛督公的示意獨自站到了木牆儘頭的門前……從扶刀昂然而立的他這裡,可以清晰的看到對麵同樣位置的白有思,也能看到穿著中衣的毛人聖人坐在榻上側背著自己喘著粗氣,還能看到滿地的狼藉和被掀翻的幾案。
甚至,似乎隱約能看到一片血跡。
來不及多想,剛剛立定,掃視完寢宮情狀不久,張行陡然聞得外麵太監前來彙報“啟稟聖人,司馬相公和司馬將軍奉旨來見。”
饒是張行早有準備,也忍不住愕然一時,而對麵的白有思也同樣明顯眼神一動。
“讓他們進來!”毛人聖人的聲音透著一股狠厲。
隨即,司馬長纓為首,其子左屯衛大將軍司馬化達隨後,茫然踏入寢宮,而幾乎是甫一進來,為首的司馬相公便瞥了一眼左右兩邊的白有思和張行,然後迅速又從牛督公身上掃過,立即低下頭來,恭敬行禮。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從張行的角度來看,對方下拜後,胳膊似乎有些微微打顫。
倒是後麵留著兩撇小胡子的司馬化達,也就是司馬正他爹,尚有些從容之態,下拜行禮也好,請安也罷,全都中氣十足。
這位,早年做過聖人的近侍。
“是這樣的。”聖人根本沒有讓對方父子起身,甚至都沒有回身,隻是坐在榻上冷冷出言。“朕剛剛做了一個夢,很是奇怪……而司馬相公素來年長德昭,見多識廣……請司馬相公為朕解一解。”
司馬化達明顯意識到有問題了,頭都不敢抬,倒是司馬長纓此時拿捏住了語氣,伏在地上依舊語句通達“請聖人直言不諱,臣但有所得,必坦誠以告聖人。”
“夢很簡單。”聖人冷笑道。“朕先夢見自己被洪水困於城中,欲出城而不可得,無奈折返行宮,卻在行宮前見兩馬食槽……你說,該做何解啊?”
這t是什麼詭異劇情?
張行目瞪口呆,直接引來牛督公回頭一瞪眼,所幸聖人依然側身背對著他,倒是讓張三還有機會立即斂容。
而斂容之後,便是行殿寢宮內長達十數息的緊張沉默。
真的是十數息,因為雖然沒有人說話,卻能清楚聽到所有人的呼吸,聖人是肆無忌憚的喘著粗氣,司馬相公和司馬將軍這對父子似乎是想嘗試收緊氣息,卻始終不能做到,再加上幾個如張行這般沒拿捏住勁道的潛藏衛士,而且對方似乎也有……一時間,整個寢宮就隻有呼吸聲了。
等了十數息後,聖人長呼了一口氣出來“為何不說話?”
“臣不敢說。”司馬相公語氣艱難。
“咱們君臣,沒什麼不敢說的。”聖人冷冷嗬斥。“說!”
“回稟聖人。”司馬相公依舊伏地,花白的胡子在燈光下微微閃爍。“臣是這麼想的……聖人是地上至尊,但有所夢,必有所應,不能等閒視之……”
“說得好,然後呢?”
“然後,聖人既為地上至尊,卻被困愁城,這顯然不是個好預兆……這是噩夢,是噩兆!”
“說的不錯,這是噩兆!一定有什麼災厄在等著朕!”毛人聖人忽然揚聲,並繼續追問。“然後呢?”
“然後,回頭看見……看見雙馬食槽,這也是,這也是不好的預兆。”司馬相公語氣艱難。
張行清楚地看到,這位老相公用腳壓住了自己兒子的衣角。
“怎麼不好了?”聖人嗤笑以對。“細細來說……”
“沒什麼可說的。”司馬長纓勉力來對。“國姓為曹,槽通曹,雙馬食槽,這是怕有人如雙馬一般對國姓不利!”
“誰對國姓不利?”聖人冷冷追問。
司馬相公再度沉默了片刻,寢宮內,氣氛已經緊張到了極致。
牛督公已經負起雙手了。
片刻後,司馬長纓近乎艱難的在燈下做答“臣不該說。”
“不要怕,說出來。”聖人失笑。“朕或許赦你無罪。”
司馬長纓終於抬頭,卻麵露掙紮,語氣悲切“槽既通國姓,馬也應該通姓……這是說,姓馬的人裡麵,有大大妨礙國姓的存在……再加上前麵還有洪水……聖人,長公主剛剛離去,臣身為世受國恩的司馬氏族人,這麼說實在是慚愧!”
說到此處,早已經是哭腔的司馬長纓重重叩首於地,泣不成聲,哀慟莫名。
而毛人聖人則和張行、牛督公、白有思的反應一樣,一起在這哭聲中睜大了眼睛,茫然一時,然後悚然而驚。
s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