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俠客行(8)_黜龍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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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俠客行(8)(1 / 2)

黜龍!

郭敬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是完成了兩位大龍頭叮囑的任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乾什麼,又算是誰的人?

須知道,他生意本在河北,主要是販馬……但跟潮客類似,這種灰色生意,往往需要更直白的人身依附,所以對於他小郭頭領而言,總是要對幽州那邊的一個軍頭跟河南的徐大郎拿低做小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被徐大郎帶著倉促入了夥。

而既是跟著徐大郎入的夥,徐大郎又是左龍頭李樞的人,自然跟右龍頭張三爺不是一路人,隻不過下船的時候,兩位龍頭是當麵說的事情,隨口提了一嘴,需要有個熟悉地頭的人往清河這裡做件小事,他郭敬恪才接了這個茬。

說句良心話,這夥入的倉促,活接的也倉促,從頭到尾都有一種被人推著走的感覺……這種情況下,什麼安天下的大義也就是入夥當天有點熱血沸騰的感覺,還沒過河就忘了;什麼接到傳訊後務必引誘張金秤去打蒲台,也在入夥後看到張金秤亂殺人的情形下做了個胡亂應付;反倒是後來張金秤賞了許多金銀器物,多少讓他這位窮慣了的郭公子有些感觸。

風裡來雨裡去,又是販馬,又是入夥,圖的不就是這些嗎?

當然了,考慮到張金秤造反後那個古怪樣子,外加徐大郎的積威,以及兩位龍頭的裝模作樣,他到底是沒有忘記給來人傳個信,讓人告訴那位不知道在哪裡的張龍頭,隻說在他郭敬恪的努力下,張金秤終於要去打蒲台了。

想來也是大功一件。

不過,很快郭敬恪便意識到了,最起碼自己的傳訊本身沒啥意義……因為張金秤一旦拿定主意,很快就出發了,而且動靜大到也不需要人去傳訊。

“那是啥?”

青黃色的田野前,秋風微蕩,領著兩百騎等在城外空地上的郭敬恪茫然一時,因為就在所有人等待張金秤出現的時候,居然先有人從城門口扛出來一堆類似於肩輿之類的存在,也就是俗稱的雙人抬子。

“那是大頭領的座駕。”旁邊立即有追隨張金秤久一些又跟郭敬恪相熟的人來做解釋。

郭敬恪在馬上思索片刻,還是忍不住撓了下頭盔“便是坐抬子,為什麼要這麼多?一個不就行了嗎?況且,坐抬子哪有騎馬方便?”

“郭頭領這就沒見識了。”那熟人摩挲著臉上的傷疤感慨道。“這都是跟皇帝學的,皇帝不是有個什麼觀風行車嗎?據說是好幾千輛大車拚成的帶輪子大車,車上裝了幾百個美女啥的,吃喝拉撒睡都在上麵。這張大頭領雖然不敢跟皇帝一樣,可拿幾十個抬子湊成一個大抬子,也是顯出能耐的……”

郭敬恪茫茫然一時,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了。

十幾個肩輿……也就是抬子了……弄出來後,立即開始以鐵棍相湊,以繩索相連,然後很快拚湊、組合成了一個巨大的方形連環抬子……抬抬子的人被卡在孔洞裡,依然可以活動,而抬子中間則空出一個方圓丈餘的大空子。

這個時候,複又有人將一個木製的巨大方形木榻抬出來,恰好卡在了抬子中間的空子上。

隨即,數十名力夫們一起發力,將這個巨大的連環抬子奮力抬起,兩邊則迅速將數輛牛力、馬力四輪大車趕來,塞到抬子四麵。

到此為止,一個奇怪的,但確實很壯觀的半抬子、半車子的巨大座駕便組合成功了。

有時候吧,你不得不承認一些人的想象力。

也一直到這個時候,張金秤張大頭領才披掛完備、昂首挺胸的從城內出來,然後堂皇踩著人背,登上了這個座駕,又有侍從跟上,在上麵打起傘蓋。

這還沒完,立即又有張大頭領的親兵過來,要求各位頭領上前問候請安。

郭敬恪看的發愣,此時更加不敢怠慢,趕緊與其他幾十個頭領一起過去,朝著大馬金刀坐在那裡張金秤俯首半跪行禮問安,然後聞得上麵一聲應許,匆匆起身,又被相熟的人迅速拽到路邊。

到此時,隻聞得力夫們與車夫們齊齊發一聲喊,便看到四麵牛馬先動,中間人力扶住,巨大的座駕便緩緩啟動開來。

“郭頭領,彆看了。”待座駕走過百十步,郭敬恪還在發愣,旁邊那位王姓的大疤瘌首領便立即催促。“這是大頭領才有的威風,咱們倆帶的是騎兵,都趕緊帶人繞前麵去給大頭領開路。”

郭敬恪應了一聲,便與對方一起動身,卻又將一些想法強行壓在心裡——他其實很想問問其他所有人,這種玩意真的很威風嗎?是醜是俊不懂嗎?皇帝就坐這個?

而且半個郡的地盤,四五萬人,到底算什麼啊?郡守不也是騎馬坐車嗎?那個張三爺不也是棄了郡守的人物嗎?還自己牽著騾子下船呢。

上了馬,從兩翼超過去,郭敬恪再度瞥了眼那個奇怪的座駕,複又恍惚記起,去年這個時候,自己從北地販馬過來,似乎還跟張金秤一起喝酒,那時候對方酒後輕易製服了一匹隱約帶著龍種的強馬,儼然威風凜凜,姿態豪邁……所以,他怎麼都不理解,這才過了一年,如何就變了一個人?

莫非是殺人殺多了,被三輝四禦給下了咒?

一念至此,郭敬恪隻能快馬加鞭,匆匆向前,脫離了這個讓他感到不適的座駕和昔日故舊。

但不管如何了,大軍數萬,終於滾滾向東而去。

然而,雖是帶了十幾天乾糧,沒有什麼額外的家眷子女,很有一些輕裝上陣的感覺,可真要行軍,到底會有數不清的麻煩事出來……

比如說,安營紮寨的本事是有的,大魏朝誰還沒被征召去做個民夫啊?但最多挖個坑、排個柵欄……實際上,柵欄也很少有,因為繩子金貴,一旦用出去,就會被隔壁營寨的人偷走,所以負責回收的後衛部隊天天告狀。

前衛側衛也是有的,但除了前麵兩支騎兵外,大部分部隊走著走著就會失去方位感,各部相互之間速度也不一致,左衛走到中間,後衛發現身後多了支部隊,都是尋常事。

軍紀部隊也是有的,張大頭領的親軍就是,但下來巡視往往以收取賄賂的多少來決定最終結果。

至於什麼集體拉肚子,相互指責誰把糞坑挖到上風,行軍堵塞,私藏了姘頭妓女啥的,就更是數不勝數。

這種情況下,不過兩三日,素來聰慧的郭敬恪便隱隱意識到了一點什麼……或者說大約理解為什麼張金秤在一些事情上會那麼選擇了。

說白了,張金秤雖然是大頭領,但卻沒有本事細致的管到下麵的人,隻能通過設立一些頭領來控製整個部隊。

而頭領領著一夥人這種模式,又注定了各家都會以地域、親故結成團夥和綹子。這種團夥、綹子一旦結成,首先是內部會變得格外團結,然後相互之間對立又是非常嚴重的。

這種情況下,根本無法知曉下麵情況的張金秤隻能不斷的用各種方式強化和署理自己的權威,殺人是為了這個,奇怪而威風的座駕是為了這個,強迫頭領們對他儀式性的行禮也是為這個,每日早晚明明無事還要頭領彙合軍議還是為了這個。

這麼一想的話,郭敬恪心裡又對張大頭領產生了一點些怪異情緒,他開始覺得這位算是故舊的大頭領其實沒那麼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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