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與張行宛若正脈階段辛苦衝脈的行為相比,同一時期,黜龍幫的其他各處則宛如奇經八脈階段那般,反而動輒一通便通。
李樞在河北,幾乎得到了房氏的傾族協助,並趁著張金秤覆滅的空窗期,打著房家安定地方的旗號,迅速在清河郡擴展勢力,實際上控製了很多地盤和人力,許多貴族出身的河北故舊也都紛紛來投。
與此同時,濟水上遊這裡,單王徐劉等人,也同樣進展順利。
徐大郎成功獲得了東郡太守的認可,被委任為了白馬縣尉,堂而皇之將自家的武裝力量帶進了此時作為東郡郡城的白馬城內,甚至控製了最為要害的大河上的白馬津。
單大郎的內應策略也起到了奇效,他讓梁嘉定帶人進入巨野澤,裡應外合,已經成功拉攏了相當一部分巨野澤中的逃兵,而且還讓另一個下屬夏侯寧遠帶眾上了東平郡、濟陰郡、東郡三郡交界處的曆山,與巨野澤中的梁嘉定遙相呼應……隻能說,單大郎雖然以修為、武力為上,但下棋的功夫也委實不差。
王五郎同樣沒有閒著,在徐大郎走官路的時候,接受了張行送來大批軍械的他直接擺出了黑吃黑的姿態,放肆往渙水擴充實力,將那些被驅逐過去,倚靠渙水生存的盜匪大舉兼並、控製起來,勢力已經實際上抵達了渙水上遊,與淮右盟的人遙相呼應。
而王五郎此舉,也讓他的本家,也就是在淮右盟的默許下進入芒碭山的王振,迅速強大起來,隱隱有並吞其他首領,完全控製芒碭山的姿態。
這種情況下,之前以為助力的淮右盟勢力,此時反而隱隱成為了二王擴充實力的阻礙。
就連魏玄定魏道士這些天都沒閒著,他打著黜龍幫首席的旗號,在徐、單、王三人圍著的安全區裡,肆無忌憚,到處拉攏那些本地出身的低級官吏,效果卓著。
東郡、濟陰兩郡,幾乎每座城裡都有黜龍幫的暗線、明線。
這種進展,當然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這個時候正是官軍最虛弱的時候……或者最起碼是看起來最虛弱的時候,因為大魏的反撲即將開始,卻還沒有開始。而東齊故地這裡,本土的精英集團,無論是貴族世家,還是豪強小吏,幾乎人人思變……往往一封書信,一次拜訪,頂多加一次勢力展示,便輕易能將人拉攏過來。
更不要說,黜龍幫有名有實,名望極高的兩個反賊,外加幾位本土大豪強的財力物力人力,輕易成為了濟水上遊的反賊燈塔。
這種情況下,張行既有些興奮,又有些憂慮起來。
興奮自然不必說,畢竟是自己一手創建,或者說參與創建的組織,正在大踏步擴充……革命的事業如火如荼。
而憂慮,則來自於兩方麵。
一方麵在於,他始終對大魏,或者說是對有修行色彩的這個世界裡的中樞朝廷的反撲,抱有巨大惕,李定所言的“天下英雄”,肯定會出現,朝廷的反撲也必然會很激烈……但這一麵,他反而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真正的問題在於另一方麵……張行隱約意識到,黜龍幫內部在麵對這種強勢擴充的情形時,漸漸滋養起了野心和傲慢。
其實,這種傲慢和野心,當日在豆子崗一戰中他是見過的,程大郎的“不過如此”嘛,隻不過程大郎年紀大一些,性格更謹慎一些,再加上李定和他張行的表現,而且還要指望著這兩位將蒲台軍平穩交與他,這才給強行收斂了下去。
而此一時彼一時,換到濟水上遊這裡,大河下遊的事情,隻會更加刺激這邊的幾位頭領的爭強好勝之心……何況之前就說了,這幾位大頭領,沒一個是好相與的,他們都有自己算盤,而且主要幾個頭領都有自己獨立的地盤和勢力,不可能靠著一個空虛的龍頭身份來徹底壓製他們……實際上,就連魏道士都有些迫不及待的姿態,張行也都不好約束的。
更不要說,還有李樞這種明顯要跟張行分庭抗禮的存在。
所以,張龍頭這些天,也在思考要如何麵對即將奔湧的浪潮,到底是疏,還是堵。
唯獨事情總比想象中來的要快。
大約是八月底的時候,大河下遊的登州郡城都還沒破,河間大營和徐州大營兵馬也還沒有出動,一直在東平郡巨野澤附近活動的單大郎忽然與頭領夏侯寧遠一起親自來到了濮陽,並將一封信轉交給了張行和魏道士。
信很簡單了,最近見得最多的就是類似的信,無外乎是一些東齊故地的本土精英,在黜龍幫大舉擴充並實際上已經成為濟水上遊公開秘密的情形下,忍不住尋求私下聯絡、許諾、投靠。
這封信也是如此。
但問題在於,寫信的人極為特殊……乾脆一點好了,此人居然是東齊前宰執兼權臣祖笏之子祖臣彥,而這位身份毋庸置疑且在東齊故地有著巨大號召力的名士在信中直接詢問單大郎是否是黜龍幫的人,是否要舉事?若是舉事,他願舉家投奔,並努力獻出東平郡郡城,或者使用文書幫忙詐開郡內其他縣城。
他的家族也將全部投入到幫中。
當然,在這之前,他希望獲得單大郎的引薦,跟張行或李樞兩位名震天下的龍頭獲得直接聯係,至不濟,也想見見那位魏首席。
“不好說是真假。”匆匆從濮陽城折返的魏玄定看完信後,卻有些表情怪異。“照理說祖臣彥對大魏自然是恨之入骨,但傳聞過於荒唐,所以很多人反而不信。而他又是如此出身……祖笏雖然名聲不好,所謂典型的有才無德,但畢竟是昔日一國之執政,門生故吏遍布東齊故地……卻要這般低聲下氣來投靠我們嗎?”
“什麼傳聞?”張行誠懇請教。
“據說,當今陛下剛剛登基時,祖臣彥曾被楊慎舉薦給了當今陛下。”魏玄定拿著信稍作解釋。“可陛下非但不用,反而當眾當麵嘲諷,問祖臣彥是不是當年那個禍害了東齊的奸佞之子?祖臣彥無奈,隻能叩首說是。接著聖人便說,這種人他絕不會用,還專門發遣祖臣彥去做地方書吏,輪轉地方,終身不得登堂入室,升遷到五品。”
說完,又是一身新衣服的魏道士隻是盯著張行臉色來看。
而張行會意,卻是苦笑“這確實是那位聖人能做出的事情。”
魏道士即刻頷首,卻將書信高高舉起,轉身看向了身後單通海、夏侯寧遠,以及問詢趕來的牛達、周行範等人“諸位,此信是真!東平郡,也是咱們的了!”
單大郎等人,呼吸隨即粗重起來。
魏道士複又看向了不知何時變得麵無表情的張行“張三爺!不要猶豫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立即去請其餘頭領,包括李公一起過來舉事吧!須知,此時舉事,大河與濟水之間,咱們可以即時席卷!”
眾人齊齊去看張龍頭,而後者卻隻是麵色如常,似乎並未為之所動。
魏首席見此,咬牙繼續言道“張龍頭莫忘了,程、雄兩位大頭領之前也已經說了,登州本城被攻下,隻是這幾日……到時候,咱們黜龍幫以大河和濟水為規製,咱們這邊順流而下,再讓程大郎他們逆流而上,隻要攻下中間的魯郡、齊郡和濟州郡,便可儘取大河沿線,然後再以咱們的手段,會盟乃至於並了高士通、孫宣致、王厚三人,則東境二十郡便真是咱們的天下!你之前規劃,不正是在此嗎?些許風險,也值得一冒!”
其人言語之中,居然是將當日議論過的核心風險,也就是朝廷南北夾擊給忽略掉了。
但是,到了此時,忽略掉之前議論的,又何止是魏道士一人呢?
張行目光掃過明顯躁動的這些人,沉默了片刻,而就在單通海一時忍耐不住,似乎準備開口之時,這位黜龍幫的創建者也隨之再度失笑
“時也勢也,誠如魏首席所言,此時局勢,委實天賜,而咱們黜龍幫若不奮力一擊,先做出大事來,豈不讓天下人恥笑?速速去請李公與徐大郎、王五郎等人,咱們就在濮陽城外的牛家莊,再行一次聚義……是否要舉大事,隻來聽大家公議!”
魏道士喜不自勝,撚須而笑,單通海等首領,也都紛紛釋然,繼而振奮。
s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