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麵麵相覷,隨即,黜龍幫的人先點頭,然後淮右盟的人也都按捺不住,狠狠點頭稱是。
他們也意識到了,到了這裡,就可以不用顧忌表麵上的那層東西了。
“可為什麼旁邊的老百姓不去種呢?”小周適時提出了另一個疑惑。
“周頭領莫忘了,為什麼有的老百姓要棄耕拋荒……還不是擔心種地也活不下去?”氣氛緩和,如闞棱這種人也適時加入了談話中。“實際上,彆的老百姓,即便是沒有棄耕,也會有種種顧慮,甚至擔心官府到時候把逃走的鄰居的賦稅攤派到自家頭上。”
“我其實讓幫眾去種了點荒地,但發覺的太晚,沒種多少……淮右盟現在也是多事的時候。”杜破陣語氣中似乎帶了點埋怨。
而張行卻似乎是置若罔聞,隻是駐馬在原地,看著前方景色發呆。
“杜老哥知道我在想什麼嗎?”過了一會,眼看著數騎當麵而來,儼然是從城內出迎之人,張行終於回過神來,扭頭來看杜破陣。
“什麼?”杜破陣莫名有些緊張。
“我是想,若是江東造反的事情是真的,關中罷耕的事情也是真的,莫不是這黜龍幫的西三郡之地,還真弄了個當今世上天下第一安泰之地來?”張行冷笑來問。“最起碼對農民如此。”
“我不曉得他處,但黜龍幫的德行,在江淮是有說法的。”杜破陣沉默了片刻,還是說了實話。“淮北、淮西的人都想造反,而且越來越躁,張三兄弟你功不可沒……若說之前對你安天下的話隻是嘲諷,如今儼然已經有了幾分威名,你莫說沒見過有豪傑來投奔你。”
張行緩緩以對“大魏必亡,但安天下的未必是我。”
“這是個實誠話。”杜破陣心中微動。“可現在,你跟黜龍幫,終究是走到最前頭的一個,剪除暴魏如此,安天下而有所如此……這是我的一句實誠話。”
到此時,周圍頭領與下屬,還有那些原本對張行觀感不一太保,早已經意識到話題不是自己能摻和的了,都隻是心思繁雜的望著這二人。
因為這二人不知何時開始,真的是在指點江山了。
而且誰也不懷疑,這倆人說的言語,都是中肯而誠實的。
想想兩年前,杜破陣還是一個東境偷羊賊,張行也隻是一個區區白綬,真真是恍若隔世。
張行沉默良久,再度緩緩開口“可是,杜老哥不也說了嗎?明年這個時候,誰知道還有什麼?”
“一碼歸一碼,一年算一年。”杜破陣此時反而不以為然。“就算是明年占地占城的都沒了,都被兵亂塗了一遭,你們黜龍幫的地盤也還是頭一遭。”
張行笑了笑,然後忽然正色“杜老大說的對!”
杜破陣便欲陪笑。
“你知道我為什麼讓他們都種小米嗎?”張行忽然再問,然後不等對方開口便自行解答。“因為小米耐存,世道越來越亂是必然,這種情況下,能收一斤是一斤,但凡有一斤小米多存了一年,便可以多活一個人。”
杜破陣再度掃了一遍身前綠野,而隻是一掃,一直維持著淮右盟老大姿態的他陡然變色,當場失態。
另一個明顯動容的人是自從昨天抵達後一直沉默寡言的馬勝,但即便是他,也沒有杜破陣的反應大。
原因再簡單不過,因為這二人都敏銳意識到張行說的是真的,意識到這位大龍頭真的想到了這一層,隻不過,杜破陣真的曾經餓過許多時日。
“再問杜老大一句話。”張行等了一會,微笑來問。“你信不信,就眼下這個局麵,其實隻是我隻湊湊活活造了反,雖是認真卻也是敷衍著做了些事情的結果……我並未真正十二分用心來造反,十二分用心來安天下……換句話說,你信不信,我說不得還能做到更好?”
此言一出,身後更加安靜,愈發顯得前方即將抵達的十幾騎馬蹄聲、呼哨聲明顯起來。
杜破陣看了看張行,緩緩搖頭“我不信。”
張行點點頭“若是這般,便是要讓杜老哥信了這一碼,我也不能輕易言棄……能撐一日是一日,能做一點是一點。”
“本該如此。”杜破陣莫名其妙。“這麼大的基業,便是抵擋不住,也總該撐到最後才走,而且總該儘力而為,能多存一個弟兄便是一個弟兄。”
張行連連點頭,無視了已經來到跟前,正氣喘籲籲卻又意識到什麼,然後等在小坡前的閻慶等人,調轉馬頭往一側田埂上走出。
走出十幾步,就在身後人猶豫要不要上馬跟上時,這位張大龍頭複又忽然回頭“小周與杜大哥一起來,其他人不要過來,不許偷聽。”
閻慶和張金樹各自反應過來,指揮下屬排成兩排,進行阻斷隔離,而淮右盟的太保們則緊張不已,闞棱更是毫不猶豫,打馬跟上。反倒是杜破陣不以為意,擺了下手,讓義子們稍安勿躁,直接與周行範一起打馬上前。
又走了百十步,三人方才在一個田埂交彙小道上立住,然後交馬來言。
“徐州大營派出來的將軍已經定了,是司馬正。”張行輕描淡寫,講述了一個實際上極端可怕的事情。“這便是我今日一直有些沮喪的緣故。”
當然,杜破陣和周行範幾乎瞬間醒悟,各自抬頭,小周的坐騎甚至都驚了一下,當場嘶鳴。
“若讓他統軍過來,無論是直接往北與齊郡張須果會師,還是按部就班打呆仗,走譙郡、進入梁郡、來濟陰,咱們都必敗無疑。”張行言辭鑿鑿。“所以,我想了下,必須要現在就動手,搶在開戰前讓江都改弦易轍……臨陣換將!最起碼要讓司馬正不能出徐州!”
“三哥的意思是?”周行範麵色發白。“要用反間計?”
“不錯。”張行麵色不變。“必須要先發製人,避實就虛,用反間計來對付他……我要小周你明日就跟杜大哥一起折返淮上,帶著金銀珠寶去,借小周你在江都、徐州高層的熟稔,借淮右盟的人力和擴散力,傳播謠言,賄賂官吏。就用那些劫來的紫微宮財寶,把司馬正攆回去。具體賄賂誰挑撥誰你自己來決斷,謠言我這裡也隻有一條說法,不過是老生常談,乃是皇帝曾有一個三馬食槽的夢,這事是真的,司馬正爺爺的死與之有關,你可以看著處置。”
言至此處,饒是張行平素自詡大義凜然,自詡立場更高,也不禁稍作感慨“司馬正對我仁至義儘,我雖不是什麼好人,可行此計,也是有些赧然的……”
張行一番話下來,周行範全程氣喘連連,也點頭連連,最後隻是稍微一怔,便立即應聲“三哥是在做大義之事,何必做小兒女態?這件事情,不是想遮護百姓的三哥你更坦蕩,難道是幫著那個改不了吃屎之輩做爪牙的司馬正占據了大義不成?這事我去做,想儘法子也要成事!而且三哥也不必顧慮我安全,大不了往來戰兒府中一跑,我看他有沒有臉殺了我媚上!不過是個被軟禁的結果!”
事情嚴肅,小周言辭激烈,張行也隻是點點頭,然後便立即看向了杜破陣“杜大哥,現在的情況是,暴魏必亡,這是咱們這種知道窮人日子的人都曉得的一個事情,也是咱們比那些居高臨下之輩多曉得的一些事情……對不對?”
杜破陣用那雙滿是老繭的手握緊了韁繩,然後緩緩頷首。
“以此為前提,我有個說法。”張行趕緊來言。“你們淮右盟固然礙於局勢不敢反,但實際上南北東西上下人心越來越隔閡,隱隱有分裂趨勢……若是官軍局勢壞下來,你們反而可以順水推舟,就勢倒向天下大勢;可若是讓司馬正這種領兵嚴謹的正人君子掃蕩了淮北一圈,隻怕這種分裂反而會加劇,到時候你連淮右盟都維持不下去,遑論其他……一句話,這一波,我們黜龍幫若能活下來,對你們來說也是利大於弊的。”
“我懂。”杜破陣思索許久,似乎略有掙紮,但還是咬牙應下。“我明日就冒險回去,儘全力替你布置。”
張行終於點頭。
就這樣,濟陰城就在眼前,羅盤今晚也能摸到,但張行反而隻在城外便稍作決斷,便決心要即刻出招,用一切手段來應對朝廷的鎮壓。
安排好這件事情,張行終於決定入城。
當然,免不了有閻慶湊過來,來不及管其他,直接並馬低聲彙報了一個緊急軍情
“三哥,濟北郡那裡,王五爺不舍得輕易撤兵棄地,部隊流連不動,結果被張須果尋到,五日五戰五捷,而且從第一戰開始,便追而不殺,硬生生把濟北打穿了,王五爺也被打崩了……信使都沒有潰兵跑的快。”
“知道了。”張行麵無表情,直接頷首,然後便打馬往濟陰城內而去了。
閻慶隻能佩服三哥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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