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更重要一點是,若是你循著官道而來,不拘南來北往,都應該是我們認識的。”王雄誕繼續含笑解釋。
“這倒也是。”破門道士立即點頭。“這地方本該是你們淮右盟的天下。”
館中其他人,幾乎全都頷首。
可也就是此時,那道士的目光反過來看向其他人的腳下,卻又心中微動,忍不住滿腔疑惑追問了一句“諸位好漢,到底淮右盟的人還是黜龍幫的人?還是說我走得慢,淮右盟已經被黜龍幫整個吃下了?”
這句話算是問到點子上了,但也問的有些敏感。
“既是黜龍幫的人,也是淮右盟的人。”王雄誕看了眼腳下的六合靴,沒有理會後一個敏感問題,卻又肅然以對。“不過我還是好奇,道士既是外地來,又怎麼知道我們黜龍幫曆山戰後集合工匠統一發六合靴的事情?江湖上傳這麼快嗎?這種事也傳?”
“不是。”短發道士立即解釋。“我有個當日的兄弟,也是破門的白帝觀道士,正在黜龍幫做護法……”
王雄誕微微一愣,終於來問“巴蜀十三金剛?”
那人一怔,旋即起身放下手中小瓜拱手來問“矮金剛便是在下,敢問好漢名號?”
“那位是威震江淮東境的三河女俠馬平兒馬頭領,這位是雙刀天王王雄誕王頭領……”還是青蟬幫的老黃轉的快,趕緊介紹。
“怪不得!”破門金剛這才恍然。“我早該想到是兩位……”
馬平兒略顯尷尬,王雄誕再度含笑“你那胖大兄弟什麼幫中消息都給你說嗎?”
“都是給兄弟們謀個出路……一起出來的,怎麼可能不照應?”矮金剛也顯得有些尷尬。
但王雄誕並沒有過度追究,因為他在張行身側聽過相關情報,知道巴蜀十三金剛中為首的那位莽金剛,早年便是知名的凝丹高手、黑榜前列,闖過大宗師黑塔的,而十三金剛聯手,也有過從一支整編的靖安台精銳巡組身前全身而退的輝煌戰績。
甚至,張大龍頭當時聽閻慶彙報這件事時,還與身側的白大頭領做討論,覺得這十三位破門金剛從巴蜀各大白帝觀中集體破門而出的,怕是要做大事情的。
而從眼下看,若是這十三金剛真有組織,或者真有什麼一致的目的,很可能是反魏。
因為莽金剛就在南陽叛軍中,而胖金剛又去了他們黜龍幫。
“南陽局勢怎麼樣?”一念至此,再加上王雄誕已經知道對方是從西麵來,瞬間醒悟,便來詢問。
“很不好。”矮金剛曉得是王雄誕和馬平兒後,也沒什麼可遮掩,乾脆抱著小瓜一邊吃一邊直接告知了此行目的。“官軍在曆山戰敗後,知道短期內無法對付黜龍幫,東都就乾脆把所有力氣都放在了南陽這邊,新兵不停往這裡送,更要命的是,襄陽的白橫元上月底突然參戰,韓引弓也在本月參戰,三麵夾擊,一下子,南陽隻剩下兩座城了,全靠伍將軍幾位高手往來救援,但也漸漸疲敝……我這次來,就是奉命過來,往黜龍幫那裡走一遭,看看能不能救援……黜龍幫兩位龍頭,還有倚天劍白女俠,都是伍將軍的故舊。”
王雄誕和馬平兒全都恍然。
矮金剛見狀趕緊將剩下的小瓜幾口吃下,然後摸著另一筐棗子順勢反問“黜龍幫如今什麼局勢?已經打下登州了嗎?”
王雄誕和馬平兒對視了一眼,半晌,還是後者坦誠以對“上個月還有十天的時候就已經打下了登州……已經過去足足一個月了。”
矮金剛微微一怔,旋即醒悟“怪不得白橫元和韓引弓……這就對上了。”
王馬二人都不好接口。
不過,那矮金剛似乎也不是對南陽義軍很有代入感的樣子,立即便拋下此事追問“既然登州打下都一個月了,不知道黜龍幫諸位在做什麼?”
有些事情倒也沒必要隱瞞,加上難得路途相逢,王馬二人便稍稍將黜龍幫公開的一些政令、措施講述了出來。
聽到黜龍幫保護秋收、清理訟獄、安頓地方、派人整修濟水沿線渡口,為此甚至推遲開會決議人事,矮金剛連連頷首稱讚;
聽到製裁義軍、五十抽一,禮送高士通、孫宣致十萬之眾渡河北走,而且還要收取田賦時矮金剛並不言語;
聽到收攏孤兒,還要所有少年強製百日築基,整修渡口、城池的人根本就是投降的東境本土義軍,矮金剛終於捏著棗子微微皺眉,明顯不解。
“那張龍頭本人在做什麼呢?”聽到最後,矮金剛終於忍耐不住。“連李龍頭都在判桉子、推薦豪傑,魏首席在忙秋收,白女俠都在收攏孤兒……登州拿下後一個月了,張龍頭本人在做什麼?”
馬平兒和王雄誕對視一眼,保持了詭異的沉默。
“張龍頭在忙什麼?”矮金剛忙不迭追問了一聲。“王頭領作為張龍頭的帳前親衛首領,都能放出來去渙口,那張龍頭在做什麼?”
幾位青蟬幫的幫眾也都好奇來看馬、王二人。
王雄誕乾笑了一下,說了實話“我家龍頭主要是忙兩件事……晚上一直在寫書寫文章,據說是寫給下麵頭領看的兵法書,怎麼安營紮寨那種……”
“原來如此。”矮金剛連連點頭。“這是跟我們南陽一樣,吃一塹長一智了,咱們義軍總得走這條路的,這是正事,那白天呢?”
“白天醃菜和做帽子。”馬平兒有一說一,忽然插嘴。“挺忙的反正。”
矮金剛愣了一下,許久沒有反應過來。
“這才是我認識的張三郎。”
兩日後的渙口鎮淮右盟總舵大堂上,聽完王馬二人彙報完畢,周圍嗡嗡一片,唯獨坐在首位的杜破陣仰天長歎。“諸位,這才是我認識的張三郎!”
堂中瞬間安靜了下來,幾乎所有人都往杜破陣臉上來看。
而杜破陣乾脆站起身來,攤開繭子的雙手相對所有人“吞並了濟水八郡,換成彆人……換成我……怕是都得意忘形,直接在登州稱王稱霸了!結果人家帶著戰俘去醃菜,以備節省軍糧,帶著工匠去做皮帽子,以備今年冬日嚴寒,或者說冬日作戰。咱們呢?咱們處境、勢力比人家差了何止十倍?卻在這裡爭吵不休!
“那些不願意起事的,你們憑什麼覺得這個時候我們還能首鼠兩端?是朝廷能放過我們,還是黜龍幫能放過我們?
“那些同意起事的,又有什麼倚仗,覺得自己能跟黜龍幫平起平坐?咱們淮右盟雖大,可有哪個人自問用兵問政、奇謀大略可以比得上這位張三郎?!”
說完,杜破陣收起那雙大手,乃是標準的拂袖而去,轉身離開了富麗堂皇的總舵大堂。
輔伯石、李子達、聞人尋安、苗海浪四位淮右盟核心,立即跟上,所謂諸太保也都在闞棱的帶領下紛紛追入。
這讓立在堂中的王雄誕莫名有些失神,跟還有些天真的馬平兒不同,這個優秀的年輕人早就意識到,勢不由身,自己早就回不去了。
事到如今,他隻希望自家這位義父能如嘴上這般認清形勢,跟張三叔共謀大事。
s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