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龍!
薛氏兄弟的戲碼拙劣且用力過度。
首先,這個世界,是真有神跡的。過燕山往北,走落龍灘往東,翻越南嶺,踏破毒漠,都能看到神跡……甚至,西南麵的紅山和西北麵的苦海就擺在那裡,漢水流域更是生存了上千萬人口。
你想要多大神跡就有多大的神跡,要好的也有,要壞的也行,真的被哪位看上了,該你的少不了。
而與此同時,神跡又往往是無大用的。
這是因為從白帝爺以後,四禦格局形成,在凡間相爭白熱化,尤其是祖帝東征功虧一簣,以及接下來四禦各自下注繼業者的戲碼出現後,引發了凡人中的有識之士對四禦的強烈抵觸和厭惡。
不然哪來的尊三輝而抑四禦的三一正教?哪來的皇帝自稱陸上至尊?
包括敕龍、封土,還有提倡文修,種種手段,盛唐以來的種種手段,背地裡似乎都包含著凡人對四禦的實際抗擊。
而且效果還挺顯著,尤其是從三一正教傳播開來以後,中土熟地(也就是河北、東境、中原、晉地、關隴、西涼、巴蜀、荊襄、江東、江西、江淮)幾乎再無大規模神聖顯露人世……大部分都是極少數人的遭遇性事跡。
總之,甭管背後到底是什麼感人的原因,最終的結果就是這千年間些熟地漸漸很少出現神聖的乾涉行為,這種情況下,借著這些玩意來做幺蛾子的人,在蠱惑部分愚夫的同時往往會被相當一部分人鄙夷。
所以,看到那條大白魚,不光是陳斌心裡覺得膩歪,原本真切認可薛常雄軍威的人,此時都有些忍不住的嘲諷之態。
不過,薛常雄到底見識更多些,也曉得尷尬,當場擺手“你們兩個若是閒的沒事做,便將魚扔下,去前麵布置營寨!”
老四薛萬弼精明些,曉得事情過了頭,立即打馬而走,老三薛萬年尷尬一時,半晌才扔了大白魚,也滿身腥氣的逃走了。
小小插曲,儼然不值一提。
而接下來,大軍隆隆,進發不停,卻也輕易遮蔽了許多類似事端。
不管如何,薛常雄本人的硬實力都在那裡擺著,論出身,是正統關隴軍事貴種;論修為,便是沒有到宗師,也肯定摸到門檻了;論才能,打小在軍營中廝混,軍務了然於胸;論資曆,三征前便是鎮守一方的大將,待到三征大崩時,更是僅次於來戰兒區區幾人的大魏頂級帥臣,不然也不會被任命到河間大營獨當一麵了。
尤其是此番進軍,因為需要考慮到淩汛期這個戰機窗口,部隊也進軍妥當,沿途進行迅速,耽誤開犁和春耕是必然,但卻很少有專門的劫掠行動……這種姿態,再加上打著為張世遇報仇的名號,終於漸漸打消了沿途地方官的疑慮,變得配合起來。
非隻如此,大軍繼續前行,不少州郡都象征性的派來了或多或少的援軍。而又過了兩日,當部隊渡過清漳水的時候,一個更大的好消息傳來——從政治角度跟薛常雄並不是一路人的東都方向,對戰前送達東都的求援文書做出了積極甚至堪稱強烈的反饋。…得到東都明確的南衙令旨,武安、恒山、魏郡、武陽皆有反應,信使紛紛抵達薛常雄軍前,表明郡守將親率郡卒精銳來援。汲郡太守王懷度也將會調度當地倉儲,以作側翼支援,而本就在汲郡的東都直屬大將屈突達也將率一萬精銳東進。
到此時,粗略計算,待官軍壓到般縣時分,怕是又能添四五萬大軍。
“不是這麼算的。”
出乎意料,薛常雄一直到此時似乎都還保持了某種冷靜,進入空空蕩蕩的平原郡長河縣內,當晚在長河城內宴飲,聞得恭維,卻當眾搖頭。“郡卒其實並不堪用,而若是大軍彙集,人數過多,反而不利指揮,更不曉得他們率部進抵後,戰事是不是已經妥當……”
“這倒是實話。”幽州大營第二中郎將羅術放下溫熱酒碗,幾乎是本能脫口而對。“目前看來最有效用的援兵,還是汲郡的屈突達將軍,這是一股可以獨立作戰的戰力;而所謂各地郡卒,除了新開一條從魏郡、汲郡過來的補給線外,最有用的,應該是平原、清河、渤海這三郡本地的郡卒,但也隻是要借他們地理氣候的通曉,分散在各軍做個向導和引導……”
這是即將進入臨戰狀態前的一場大宴,全軍有頭有臉之人俱在此處,燈火通明之下,聞得此言之前不好發作的許多州郡先期援兵、地方官俱皆不滿,卻都順勢冷冷來看羅術。
但後者絲毫不在意。
“羅將軍說的好。”薛常雄也看向羅術,卻滿滿都是欣賞。“不過有句話還是說錯了,最得力的援兵難道不是八千幽州鐵騎嗎?此戰正要仰仗羅將軍。”
羅術大喜,趕緊起身敬酒,而薛常雄也堂皇受用。
但這一次,連河間大營諸將也多不滿起來,包括一旁幽州總管李澄長子、幽州大營第一中郎將李立也隻是睥睨冷笑,但羅術還是隻當沒看到。
一番熱鬨之後,羅術坐下,監軍司馬陳斌卻提及了另外一件事“既然到了平原境內,卻不知為何不見平原通守錢唐?按照羅將軍言語,正該用他一下,渤海跟清河兩位也沒到。”
“彆的不說,錢唐怕是因為張世遇的事情恨上我們了。”薛常雄似乎多喝了幾杯,倒是毫無顧忌。
不過想想也是,從薛常雄認知與角度來看,有兵馬有修為的強人才會被他認可,而如今這宴席上人數雖多,真正被他看重的無外乎是河間軍的下屬們和幽州援軍,而幽州援軍裡,李立是競爭對手李澄的兒子,既是對手也是後輩,另一個羅術則明顯投契,還有什麼可在意的呢?
“若是這般,咱們該怎麼應對呢?”陳斌繼續懇切來問。
“不用管他。”薛常雄脫口而對。“到底是一郡太守,他不來,就讓他爛在安德城內……大軍入境,郡卒民夫咱們直接征調,城池咱們占據,他還能攔住不成?”…“這倒也是。”陳斌笑道。“那清河與渤海呢?”
“渤海那個新太守是個文士,臨時上任,被之前張郡守的事情嚇破了膽。”薛常雄若有所思。“倒不是有意負氣,等到了般縣再征召便是……清河……清河可以發一道文書催一催,讓曹善成早點來。”
陳斌點點頭。
不過,這個世界雖然沒有曹操,卻不耽誤僅僅是大約兩刻鐘後,酒意正酣時,忽然聞得通報,說是平原通守與清河通守畢至。
隻是都沒有帶大隊人馬而已。
眾人連連奉承,都說是薛大將軍聲威所致,而薛常雄喝多了酒,這次根本懶得駁斥,隻是等兩位通守進來。
須臾片刻,果然見得二人入得堂上,隻見這二人年都比較輕,一個錢唐約莫三旬不到,一個曹善成,也不過四旬,再聯想起二人出身,很多人愈發難掩心中鄙夷,隻是趁著酒勁佯做不知,連行禮都不曾行,更沒有人將前排座位讓出。
二人也無多言,隻與薛常雄行禮,便匆匆在大堂門內加了兩個下座,而落座以後,錢唐兀自喝悶酒,並不說話,隻曹善成多事起來。
“薛大將軍。”曹善成也不喝酒,隻是帶著一身寒氣在座中認真以對。“可曾接了東都與諸郡文書?”
薛常雄皺了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