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伯南一時為難。
隻是從容來聽東都軍的混亂。
“這兩人……老夫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生疑也是該生的,畢竟是河北土豪出身,之前在營中不免覺得老夫是許空話。”
折騰了這一場,下午已經過半,對麵的黜龍軍也早已經被驚動,而目送孫順德的部隊消失在視野中後,牛達與徐師仁便一起來尋張行。
“不是嗎?”劉揚基詫異一時。
這是當然的,張行沒有伏龍印,無論如何都不會選擇從這裡突圍。
而隨著暮色加深,煙氣漸消,徐師仁今日第三次找到了正在吃飯的張行,這一次他神色惶恐“首席,晚飯前的時候將軍令下達到隊將一層,結果現在開始吃飯,發現有個隊將不見了1
“對。”
旁邊士卒不解“此人說有軍情,為什麼不先聽一聽?”
“不是說我就覺得徐大郎這次沒有歪心思。”張行沉默了片刻,決定跟雄伯南坦誠以對。“但一來,我不覺得他會真的叛離黜龍幫,畢竟他這種人計算的比誰都清楚,反而比腦子糊塗或者貪生怕死的人更曉得其中利害;二來,我同意他單獨走,並不是因為他立場如何,而是覺得他是所有領兵頭領中最聰明也是領兵能力最強的一個,他單獨領一路,是真有可能突出去的。”
倒是自己所處的東都軍大營,明顯異動連連,正值早餐的時候,部隊上下卻成群聚集,交頭接耳,顯得人人躁動,而過多的巡邏甲士和懸掛的首級又使得軍營內過於氣氛肅殺。
參軍欲言又止。
想來,此番景象,河對岸的黜龍軍也會看的清楚。
“但是……”白橫秋沉吟片刻,負手以對。“先按照我之前命令執行,等東都軍出營後再拉回來,再讓移營的太原軍去做救援……而且,要讓竇琦守中軍大營,孫順德親自帶兵去援護……還要讓孫順德走前來見我。”
“事已至此,要不要讓韓引弓部從上遊悄悄渡河,來這裡做支援?”劉揚基已經站起身來,但想了一想後,還是最後來問。
“我也讚同……”張行立即中斷了表決。“七營主將,四營同意提前出兵……大家不要再議論了,立即準備1
“我也想,但軍心不穩,失了目標又沒了東都軍,隻憑我們很難再往東走……”
“往東打魏玄定那些人?”
張行恍然大悟,這樣就對了!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1
一言既發,羅盤指針憑空彈起,再度指向了西北麵。
白橫秋笑了笑,忽然頷首“你說的有道理。”
午夜時分,外圍聯軍大營已經漸漸安靜,黜龍軍大營內全軍整肅完畢,而原計劃要往西北麵走的張行此時卻帶著雄伯南與伍驚風出現在了大營東南麵的清漳水河畔,引得正要搭建浮橋的徐世英心中驚慌一時。
“無妨的,王公無妨的,馮無佚那裡,你讓竇琦布置好就是。”白橫秋給出了答複,卻又轉移了注意力。“王公學生去勸降的事你怎麼看?”
說完,便催促周圍士卒去扒死人衣甲。
“我覺得就是沒法看。”劉揚基抱著懷冷笑一聲。“這事太簡單了,就是那個姓房的小子自以為是,以為自己多聰明、多大本事,能趁機試探出什麼東西來,好擺出個樣子揚名立萬,結果遇到張三這樣的頂尖聰明人,開頭一句沒糧了,他就被唬住;結尾一句還有五天糧,他就全懵了……實際上,多少糧食誰也不知道1
不過,這些人不知道的是,幾乎是同一時間,一名剛剛自北麵逃離的黜龍軍隊將被人按在土壘上,然後一刀梟首。梟首之後,河間軍一名隊將將此人首級取下,尋到對方鯨骨牌子,不由大喜,便要人去中軍喊參軍來記錄功勞。
張行沒有吭聲,羅盤迄今為止沒有騙過他,他也早過了對羅盤過於警惕或者依賴的心境,然而,事情總要有個說法,這個說法不是無謂的借口,而要和之前一樣,有一個理性的思路,曉得留在這裡,或者不改變突圍方向的原委在哪裡。
周行範會意,隻是點點頭,便徑直轉身離去。
“不錯,當麵擊潰張行,折身合三軍之力擊潰李樞,然後從容西走,逼近東都……東都若能有所作為就作為,沒有就繼續往河東去,入關西,支撐大局。”白橫秋給出了自己的最後方案。“咱們要分清楚主次,首先是要為白立本跟丁都尉他們報仇,他們是自己人;其次,是儘量拉攏和控製東都軍;而這些都不能耽誤此戰後迅速西進的方略……關西不能再耽誤了1
便是退一萬步講,真有某些至尊心存私念,不顧之前的教訓代行天意,那自己也不怵,因為四禦豈是一條心?你是黑帝點選,我自可尋赤帝求個方便。
而這一次,輪到張行主動開口了“天王,要辛苦你今日在各營多做巡視,連最上麵的頭領,連我們都疑神疑鬼,而且既疑自己,也疑他人,那今日軍令真一層層傳下去的話,不免要引發動蕩……”
真要是來個真龍開道,他反而要更加警惕這個羅盤了。
“咱們自家的事情,正該同心同力,一起拚命,談什麼辛苦?”雄伯南應了一聲,竟也直接鑽霧中去了。
注意力轉過,最後這位大宗師複又想起那日之戰,心中不由一歎——伏龍印!伏龍印這種東西在戰前忽然流轉出來,且落在張行手上,這算什麼?天意嗎?
然而,白橫秋到底是一方梟雄,想到天意,反而泰然……畢竟,天意至公,張行有天意加鐘,自己當然也有,否則如何到的大宗師?
此事便是有些蹊蹺,怕還是人在做,隻是一時不知道事情原委罷了。
想到這裡,張首席目光掃過帳中的頭領們,最後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心中微動,主動來言“馬分管說的清楚,改道還是提前,咱們不要耽誤時間,各營主將按順序說,徐大郎……你怎麼看?是改道,還是提前?”
“好,那就好。”劉揚基終於放下心來。“國公可還有什麼交代嗎?”
而現在這個道理在哪裡呢?
首先當然是羅術,從羅術那裡走最出其不意……但現在消息要被暴露。
但普遍性都認為應該更改作戰方案,趁著軍令沒有下達到部隊最基層,直接從上層這裡更改突圍方向。
就在徐世英等人目瞪口呆時,河對岸,還在一個人下棋的白橫秋不知何時便停下了動作,一直望著夜色中的河對岸,此時見到夜間飄來薄霧,卻是忽然一笑,然後站起身來,負手來看。
誠如張行所言,事情到了眼下,就是一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局麵……這種情況下,不是說不能做更改或者一定要堅持既定方略,而是要排除信息乾擾,不做任何多餘的動作……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遇到門檻便臨門一腳,如此而已。
“發五千兵,讓剛剛回來的鄭善葉領著去做救援1白橫秋即刻下令。“再從對岸咱們大營取五千兵渡河來此營中1
參軍大喜。
人走後,一時隻剩下張行與雄伯南,後者猶豫了一下,居然也問“不是徐師仁,是徐世英,張首席,我昨晚便想問你,你同意徐大郎單獨領一路,有沒有疑他的意思?”
“接應軍情有什麼功勞?”河間軍隊將反而冷笑。“便是有些功勞,也要麻煩至極,不如殺了取個隊將首級來的利索。”
“曉得。”雄伯南也立即會意。“一個是安撫人心,另一個是防著有人腦子糊塗,跑出去告密,要我多一層防護。”
想著想著,白橫秋也收起心神,卻是端坐起來,自己跟自己下起了一盤新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