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第一戰,那個仿佛鏡子裡自己一般的麥鐵棍就死了。從那之後,來戰兒就好像失去了功名、修行上的燈塔一般,開始在修行上止步不前,開始在政治上不知所措。
但好在聖人信任他,將他派回了江淮之地的老家,接下來就跟周效明一起搭伴,著手設立海軍,建設徐州大營。
回到家鄉,時不時的就能看到自己從小見到的江水桃林,身邊也都是說家鄉話南人,慢慢的也就解開了心結,還跟周效明關係緊密起來,政治上、軍事上都聽這個精明強乾的南地將種,甚至開始學著安排布置子女的婚事,購置房產,捐助修真火觀。
這種舒坦安穩的日子,便是二征都沒有打破,這主要是因為二征主力部隊交戰過於激烈,戰鬥結果過於慘烈,而過程又過於迅速,徐州大營根本沒有來得及全麵參戰,還真就讓他躲過去了。
可是,四年前的那個春夏之交,三征來了。
自己後半生好不容易重新交的好朋友、新兄弟周效明就那麼死了,辛苦多年建設的數萬徐州大營的水軍也都片板未歸,兒子也死了一個,就好像整個被軍報一口吞掉一般,如果不是周效明的幼子恨自己入骨,那般激烈的與自己撕扯,甚至直接做了反賊,他幾乎要以為這一戰是在做夢。
而緊接著,根本不讓他喘口氣,最可怕的事情發生了,皇帝居然也棄了國家,來到了江都。
從當日勸諫不成那一刻開始,來戰兒的生命中就隻剩下煎熬了……他並不知道虞常基臨死前寫過什麼“可恨狂風空自惡”,若是知道,必定感同身受。
誰讓他們都是所謂忠臣呢?而做這種皇帝的忠臣,除了煎熬還有什麼呢?
總之,老母沒了,麥鐵棍沒了,周效明沒了,現在,那個被所有人唾棄,眾叛親離到隻剩自己的聖人也沒了。
人生中經曆過的那些事情,那些如山一般英雄,如風一般的豪傑,仿佛與天地凝固在一起,壯觀而又偉大的大魏朝,全都沒了。
來戰兒感覺自己像是沒了根的燭火,不知道往哪裡飄,更不知道從哪裡獲得油脂來繼續燃燒……總不能去真火觀做個看火盆的吧?
可真火觀隻收女觀,男子進了真火教都是聽教主調遣的,現在連教主都是蕭輝手下的反賊,自己難道要給那些人當下手嗎?怎麼可能!
正想著呢,身前案上那團火忽然就熄滅了。
今日風也不大,但就是一團風吹來,將燭火熄滅了。
來戰兒無奈,隻是打了個響指,一股離火真氣便彙集到了燭芯上,燭火重燃。
隨即,又陷入到了那種漫長的,不知道往何處依附的空虛與疲憊,以及對那些人和事的回憶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又一陣風卷進了屋內,燭火再滅。
來戰兒茫然抬起頭,盯住了蠟燭,然後緩緩抬手,卻沒有再一次輕易點燃……作為一個江都人,一個生在大江邊上的南漢子,他是一個理所當然的真火信奉者、赤帝娘娘的供奉者,而且他還是一位宗師……所以,在從極度的空虛與回憶中清醒了過來,取而代之的是種種赤帝娘娘的傳說和親身經曆的一些真火事例。
想到這些,其人心中也稍微起了一點波瀾……赤帝娘娘在提醒自己,又或者是憐憫自己?
帶著某種疑惑和不安,來戰兒第二次點燃了燭火。
隨即,其人站起身來,走出屋子,宛若巨人一樣的身形微微緊繃,淡紅色的離火真氣憑空閃過,下一刻,這位巨人便出現在了空中,而他身下赫然是一座宛如圓座一般的巨大赤色火盆。
“來公居然察覺到了1
城東北麵不過數裡的六合山中,借著下方城池的火光映照,一陣騷動之中,此行名義上的主帥司馬進達一聲驚呼,然後看向了身側的實際指揮官趙行密。“怎麼辦?”
趙行密倒是冷靜“首先,這廝命不該絕;其次就要問右仆射了,若是我們依舊發動進攻,你覺得吐萬老將軍會依約動手嗎?”
“我覺得會。”司馬進達沉默片刻,給出答複。“大家都想回東都,便是說我們之前利用了他,可他真正該怨恨的難道不是那個還在成象殿躺屍的玩意嗎?我覺得便是來公也是想明白了這一點,才忽然警醒的。”
“那就動手1趙行密毫不猶豫做了決斷。“擊潰這支江都軍,殺他個片甲不留,讓來戰兒滾蛋,然後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的集合所有禁軍,帶著三位宗師回東都!至尊下凡都攔不住我們回家1
“好1司馬進達也不再猶豫。
隨即,軍令層層下達,山頂和各處山道上特定的篝火被點燃,數不清的部隊在火光的映照下,順著六合山多個出口與道路湧出,居然足足有數萬之眾!
來戰兒遙見此間動靜,卻沒有第一時間撲上去……原因很簡單,首先,他也被如此大的動靜給驚到了,畢竟,眼前這副場景意味著東都禁軍在控製了江都局勢後,第一時間就派出了大部分兵力來對付自己,是沒有絲毫猶豫的那種,這是何等的果斷!
其次,他同樣曉得,禁軍的高手數不勝數,成丹者十餘人,凝丹者數十人,哪怕來了一半,自己便是宗師,一旦交戰,也不可能取得什麼優勢,反而要最大限度防止被困。
最後,如來戰兒預料的那般,下方的烏江城內外,隨著六合山上陡然顯露的夜襲,瞬間就有不穩的趨勢,這裡才是關鍵。
而就在來戰兒做出判斷,準備當空巡視城防的時候,忽然間,他又汗毛乍起,驚恐回身看向了身後西南方向,彼處烏江城得名的烏江河道這一側,居然也亮起了無數火光,而火光之上,一支淡青色的巨大弓箭宛若滿月一般拉起,箭頭已經指向了自己。
那是吐萬長論在巫族戰場上觀想巫族長弓的結果。
自己早該想到的。
一箭當空飛來,射中火盆,數不清的離火真氣隨著仿佛被打翻的火盆散落在烏江城內,迅速點燃了許多火頭。
而半空中,火盆也沒有再聚集起來,而是化作一道赤色流光往西北方向而去……這是他唯一能去的地方,東南麵還有一位魚皆羅呢……而很顯然,那把巨大的長弓也沒準備就此放過他,長弓化作一陣青光,引著與東北側的幾道流光一起往西北麵追逐而去。
至於烏江城,早就隨著那一箭迅速陷入到了炸營狀態……江都軍大開四門,未及接戰,便狼狽逃竄。
混亂中,秘書監袁盈亂軍中被踐踏而亡。
至於宗師來戰兒,卻在持續了半夜的追擊後不知生死,消失在淮南方向。
到了翌日,也就是三月十五,宛如釘子一般釘在江都、曆陽、以及大江對岸江寧中間的這支江都軍,一夜消失……而江都曆陽江寧也重新連成一體,三地三部禁軍重新合一,構成了一個新的、完整的軍事集團。
準確的說,這是一個完整的流亡軍事集團,它擁有一個大家公認的太後,一個大家未必公認的皇帝,有完整的六部與南衙、北衙體係,還有三位宗師,十數名成丹高手,數十名凝丹高手,多達七八萬之眾的總兵力中,奇經、正脈修行者的比例也遠高於中原各地任何一支軍隊。
大魏最後的軍事精華,以完整的方式保存了下來,從硬實力上來說,依然足以傲視天下所有的武裝割據勢力。
而現在,解決了後顧之憂的他們,馬上就要回東都去了。
s感謝新盟主jackchenyl老爺的打賞……感激不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