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坐在椅子上愣神,腦海裡亂糟糟的。
他之前一直認定了父皇是偏愛自己的,所以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違做出“自己進詔獄”這種彆人看起來很蠢的蠢事。
他原本的計劃,就是賭氣兼表態,表明了自己絕對不會對太子之位有所退讓。
至於詔獄,待兩個月就當修身養性了,誰還總在裡麵待著啊。
結果事情現在發生了轉折——皇帝竟不同意他去打仗,甚至派來老三來,還告訴了他這麼多。
朱高煦不傻,他當然知道,有些話其實是父皇借老三的嘴對自己說的。
否則,給朱高燧九十九個膽子,那些犯忌諱的話,他也不敢說。
朱高煦此前並未懷疑過某些事情,哪怕李景隆在實在瞞不過去的時候,曾經對他坦言,自己就是朱棣派來跟著聽課的。
朱高煦隻是認定父皇在當初自己獻上了削藩計策後,看出自己受人之點。
因此順藤摸瓜,讓錦衣衛查出了薑星火的存在。
這麼說,或許也不準確,因為朱高煦在聘請薑星火講課的時候,就已經讓紀綱查了卷宗。
所以,紀綱早就知道這件事。
而自己在詔獄裡的舉動,紀綱隻要想知道,肯定是能知道的,換句話說,父皇也知道。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朱高煦在那天薑星火被弄丟了,看到父皇怒氣衝衝地質問他的時候,絲毫沒有感到意外。
因為薑星火的存在,早晚父皇都會知道。
但這也沒什麼,不過是自己私藏薑星火的心思被戳破了而已。
如果父皇不知道,那代表父皇對自己在詔獄裡的生活毫不關心,那才會讓朱高煦感到失望。
朱高煦細細回想,接下來的事情,便是李景隆的加入。
一開始,他還不知道李景隆受到了父皇的安排,旁聽薑星火的講課,並且把講課內容記錄下來。
這件事,是他在大朝會那天知道的。
因為在前一天,他曾三次上書父皇關於日本佐渡金礦和石見銀礦的事情。
而父皇隻回答了他“知道了”、“閱”、“已閱”。
那時候,朱高煦就察覺不對勁了。
等到第二天早晨上朝的時候,朱高煦更是徹底醒悟,李景隆就是內鬼。
但是朱高煦對此也沒有什麼辦法,這些知識,父皇想知道,他還能攔著不成?
父皇沒有把薑星火獨占,就已經是考慮到戳破身份人家恐怕不肯說真話了,所以才要借著自己這層關係。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朱高煦也漸漸習慣了這種獄中聽課,不聽課的時候舉石鎖,要麼就看看書.嗯,朱高煦開始主動看書了,雖然很多時候看不懂,但是他會記下來,然後找半步秀才境的薑先生解答。
雖然有時候在朱高煦眼裡無所不知的薑先生,其實對某些特定的古籍內容也一知半解,但這並不妨礙薑星火東拉西扯地忽悠一番就過去了。
大家都看不懂,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是錯的?
悠閒的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著,而一絲懷疑,始終在朱高煦的心頭縈繞。
不對啊!沒了李景隆,父皇是怎麼知道講課內容的呢?
如果說父皇對此完全失去了興趣,也不可能。
因為朱高煦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薑星火在李景隆離開詔獄後講的一些東西,也開始在外界出現了。
朱高煦心中的懷疑,開始愈發不可遏製。
直到今天。
老三意味深長地告訴自己,“好好待著,就是最大的功勞”。
為什麼好好待著就是最大的功勞?
是因為不給父皇找事嗎?
不,自己從小到大找的事可不少,也沒見哪次被關這麼久,自己想出去都不讓出去。
那麼,就隻有一個解釋了!
——父皇需要自己待在詔獄裡聽課。
而自己聽不聽課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想聽。
那麼,還是那句話,沒有了李景隆旁聽彙報,在隻有薑星火講課、他聽課的環境下,父皇是怎麼知道講課內容的呢?
難不成,還真有鬼怪藏在他們身邊偷聽?朱高煦思考了一陣,拿起值房桌案上的紙筆,飛快地寫起字來。
朱高煦的大字寫的很醜,但是沒關係,能認出來就行。
過了一陣,他把紙張吹乾又抖了抖了起來,接著叫來一名獄卒,讓其去找紀綱,把自己的奏疏,送呈禦前交由父皇審閱。
接下來沒課的時間。
朱高煦在詔獄裡待了七八天,幾乎每天都寫新的奏疏送到父皇麵前,都是他自己根據讀書感悟和薑星火隻言片語的提點、解讀,寫出的一些似是而非狗屁不通的東西。
朱高煦很清楚,自己在給父皇製造垃圾。
他這麼做,隻是為了驗證一個猜想。
在這一天,前天上奏的奏疏又過了一日,就到了他手上,內容令人失望。
“寫的不錯,可以繼續。”
朱高煦盯著那份奏疏,目光閃爍。
明明是一句誇獎的話,可朱高煦的心中,卻憤懣不已。
這是他央求薑星火,提前講的一點東西。
而以往他在薑星火講課後的上奏,跟這幾天他上奏的垃圾奏疏,收到的回複基本都是“已閱”、“閱”、“知道了”、“朕知道了”。
朱棣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會給他連筆寫個認不出是什麼字的“~~了”來敷衍一下。
截然不同的態度,讓朱高煦摸清楚了父皇掌握消息的情況。
目前已知。
第一種情況。
所有講課的內容,不管李景隆是否在場,父皇都知道,因此對他的講課後的上奏,那些套用了薑星火觀點的奏疏,不會有任何驚訝,隻會日常敷衍。
第二種情況。
自己製造的垃圾奏疏,被父皇一眼識破,也隻會日常敷衍。
第三種情況。
而自己特意在一個無人的牢房裡,拉著薑星火問的問題,寫出來的奏疏,父皇完全不掌握,因此會鼓勵他繼續寫。
那麼問題就來了。
李景隆不在場,新的歪脖子樹下,隻有他和薑星火兩個人。
父皇,到底是怎麼知道講課內容的?“哈哈!”朱高煦忍不住怒極而笑。
且有兩個細微的證據,早已引起朱高煦的懷疑。
一個是在穀王謀反,他的舊部詔獄千戶黃葦發動兵變的那一夜,有兩個眼生的小吏找到了他和李景隆。
朱高煦很確信,自己並不認識這兩個小吏,且在詔獄裡從來都沒見過。
事後,朱高煦在隨口問到的時候,得到的結果是——沒人認識。
當時朱高煦也隻是以為詔獄被大換血了,這兩個小吏調到了彆的地方。
如今想來,卻覺得那一晚發生的事情分外詭異。
尤其是其中的一個小吏,把黃葦謀反的證據,放在了薑星火的牢房裡。
而薑星火的牢房裡,當時題了一首很不錯的絕筆詩。
另一個,則是紀綱來獻殷勤的次數,明顯減少了。
朱高煦當然知道隨著“江南謀反案”的爆發,如今南京城外邊,早已經殺得人頭滾滾。
可還是那句話,你想進步,到底是乾實事重要,還是巴結領導重要?紀綱明顯就不是那種埋頭苦乾的人。
所以,朱高煦也覺得不太對勁。
當這些線索結合在一起的時候。
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他被父皇竊聽了。
感謝“王刀仔”老板的上盟,祝老板事事勝意,年年順心!(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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