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道,靖難之役打濟南的時候,鄭和就已經是統兵數千的中高級軍官了,那時候紀綱還是濟南府被逐出學院的落魄書生呢。
若不是靠著不怕死攔燕王的馬,毛遂自薦給燕王牽馬墜蹬,紀綱這一輩子也就爛在那裡了,怎麼可能有現在的煊赫威風?
都是軍中出身,排資論輩就注定了紀綱麵對鄭和是要恭謹幾分的。
更何況鄭和還是宮中權勢最盛的幾個大太監之一。
好在,紀綱還沒飄成敢當麵懟鄭和的狀態。
紀綱隻說道:“三保太監不是扮作獄卒,守在掃盲班的門口嘛,那薑先生應該是見過你的啊。”
鄭和微微皺眉:“當時黑燈瞎火的,薑星火的注意力又都在值房屋裡,連一麵之緣都算不上,他能記得清楚?”
“說不好。”
紀綱沉思道:“為了不暴露,還是委屈三保太監化妝一番吧,不然陛下怪罪起來,紀某也委實擔待不起。”
鄭和點點頭,皇帝也肯定有思慮不周的時候,這時候做下屬的,就要不露聲色地補鍋了。
“紀指揮使心細如發,有勞了!”鄭和拱手說道。
紀綱笑道:“三保太監稍等,紀某這便派人去尋北鎮撫司裡負責喬裝打扮的小旗。”
“等一下。”
鄭和喊住紀綱,麵上不動聲色,隻是微微頷首說道。
“還有一件事,便是此前家師道衍和袁真人、張天師都沒有測算出來.”
紀綱一怔:“謫仙人身份?”
“對,陛下派人囑咐我,最後驗證一次。”鄭和說道,“世間奇人異士不少,這位薑星火薑先生一直以來號稱謫仙,到底有沒有預測未來的神仙本事,陛下還沒有徹底確定。當時我就在想,不如這樣,我一直有一個深藏心底的願望不知能否實現,正好我這幾日親自去測試一番,這樣不管真假我都對師父有個交代。”
“對了,這幾日我還有三個要求,希望紀指揮使能做到。”鄭和正色請求道。
“三保太監但說無妨。”
紀綱爽朗笑道。
“絕對要當普通囚徒對待,絕對不要走漏風聲,絕對不要來探望。”
紀綱自然無法拒絕這位皇帝心腹兼道衍弟子的請求,於是便爽快地應允了下來。
“三保太監放心,一定做到。”
正事聊完,紀綱派人去尋負責化妝的小旗,兩人坐在偏廳又聊起了雜七雜八的事情。
“對了,其實還有件小事想勞煩三保太監。”紀綱的神色忽然有些扭捏。
“喔?紀指揮使請講。”鄭和放下了茶杯。
“那個.三保太監不是去萬裡石塘一趟嘛”
紀綱的話剛出口,鄭和的臉色就應激反應一般黑了下來。
沒完了是吧?紀綱連忙說道:“三保太監可能不曉得,前段時間紀某隨陛下前往江南徹查‘周縉謀反案’的時候,陛下撿了一個女嬰交由紀某撫養,紀某聽說萬裡石塘中有罕見的‘鮫人淚’,不知三保太監可否捕撈到一些,若是有的話,紀某想厚顏求一顆以作明年抓周禮物。”
所謂‘鮫人淚’,其實就是南海珍珠的彆稱。
鄭和長舒了一口氣,隻說道:“自是有的,區區小事何足道哉,回頭便讓人送到紀指揮使府邸上。”
“再好不過。”
紀綱微微露出笑意。
不多時,錦衣衛北鎮撫司負責化妝的小旗就提著一箱工具來到了偏廳。
“指揮使大人,需要化成什麼樣?”
“三保太監覺得呢?”紀綱看向鄭和。
鄭和沉吟片刻,說道:“最好跟我現在反差比較大的,最好比較有陽剛之氣。”
“有問題嗎?”紀綱看著負責化妝的小旗問道。
小旗連連點頭,隻說道:“沒問題,咱的手藝您放心,絕對是最有反差,最有陽剛之氣的!”
當晚,一位麵赤長髯的高大囚徒便拎包入住詔獄,牢房就在薑星火的隔壁。
“進去!”
睡意朦朧中,薑星火聽到了獄卒的嗬斥聲與鐐銬的叮當聲,揉了揉眼睛清醒了過來,他順著囚室牢門的小窗向外望去。
豁,好一塊當關公的料!
此人身材虎背熊腰,麵色赤紅,長髯三尺,不怒自威,身上的肅殺之氣令人感到陣陣顫栗。
而重枷掛在身上,顯然是犯了大事的,數名帶刀獄卒嚴陣以待地押解著,進入牢房通道。
大約是被推搡的不耐,大漢隻是冷冷一瞪,剛想開口訓斥的獄卒便縮回了腦袋。
這大漢正是三保太監鄭和,本來有些黑的臉色,被錦衣衛負責化妝的小旗用特製的顏料塗成了赤紅色。
而鄭和原本因為閹割而無法長出來的胡須,更是被粘上了長長的假胡子。
鄭和昂首挺胸,仿佛巡視一般在牢房通道中帶著沉重的手銬腳鐐大步前行,甚至甩開了獄卒好幾個身位,徑直來到紀綱告訴他的那個關押薑星火的囚室。
薑星火此時正慵懶地側臥在稻草堆上,仿佛是在沙灘上度假。
鄭和頓住腳步,透過牢門小窗看著薑星火。
“你這廝倒是悠閒。”
薑星火困得迷瞪,壓根懶得搭理他,隻是隨口說了一句便翻身欲沉沉睡去。
“心中有海,哪裡都是馬爾代夫。”
“馬爾代夫是哪裡?”
薑星火隨手從稻草堆裡摸出自己做的地球儀,背著手熟稔地摸了摸紋理後,指了指。
“這裡。”
這玩意早在那讓他社死的《獄中絕筆》前,就用李景隆贈與的金刀刻好了。
鄭和原本還有些不以為然,可當他看到地球儀上“馬爾代夫”的位置時,瞳孔卻猛地一縮!然而不待鄭和繼續問話,身後的持刀獄卒便跟了上來。
由於鄭和特意告訴紀綱‘絕對要當普通囚徒對待,絕對不要走漏風聲,絕對不要來探望’,所以這些獄卒可不知道鄭和的真實身份,直接就持刀推搡了上來。
鄭和怒目圓睜。
“爾等豈敢?我乃……”
幾名獄卒隻是不耐譏笑。
“伱奶奶來了都不好使,老子管你是誰?”
“這是詔獄,前天剛死了個大官,餓死的,懂嗎?”
鄭和雙手攥拳,沙包大的拳頭骨節嘎嘎作響,最終似是想到了什麼,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在旁邊翻身起來看戲的薑星火。
薑星火一臉懵逼,又不是我惹的你,你瞪我乾嘛?好在薑星火一向心大,並沒有打算跟這位入住隔壁的暴躁獄友計較,左右睡不著,薑星火便從稻草堆裡掏出了自己閒來無事做的地球儀,打算繼續完善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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