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什麼跟朕賭?拿你十族的命嗎?”朱棣胸中怒意依舊熾熱。
然而,景清的瘋狂遠遠超出了朱棣的想象。
“我再加上瓜蔓抄!賭不賭?”
聽聞此言,大殿中沉寂了幾息。
李至剛看向被兩名金吾衛甲士壓製著跪倒在地的景清,心中隻有一個念想。
——是個狠人。
何謂瓜蔓抄?是對連坐犯罪刑罰的一種俗稱,是族誅的一種,意即一人犯罪而誅滅親族,甚至朋鄰鄉裡,如瓜蔓輾轉牽連。
誅十族,也就是親族加上學生,瓜蔓抄這是連鄉裡鄰居都一起搭上去!
也不待朱棣回答,景清徑自說道:
“所謂變法,不過是朋黨借由此名,謀得私利,最終受苦的還是尋常老百姓!”
“鄭俠能做的,我景清一樣能做!”
“自古有奸臣亂天下,以至於帝王失德者,天必罰之!”
“我景清在此立下血誓,若不止變法,今春,江南無雨!”
說罷,景清奮然咬斷了自己的半截舌頭!一言已出,滿朝駭然!什麼叫鄭俠能做的?這便是說,王安石變法之時,中原發生了一場大旱災,從熙寧六年至七年三月,整整十個月的時間,一直沒下雨,開封城也常常是風起沙飛、天昏地暗,人民無以為生,宋神宗趙頊十分著急,想儘千方百計求雨,卻始終不下雨。
而各地的官吏仍催逼災民交還青苗法所貸本息,大量的災民隻能以草根木實充饑,還要被加上鎖械刑具負瓦揭木,賣產以償還官錢,饑民們扶老攜幼,離鄉逃走的,不絕於道。
原本支持王安石卻轉為最激烈反對者的鄭俠,繪下了所見流民扶老攜幼困苦之狀,作《流民圖》闖宮獻給宋神宗,並且說之所以中原不下雨,就是因為奸臣當道、君王失德。
而如果皇帝下詔後,十日不雨,鄭俠請求斬他首級於宣德門外,以正欺君之罪。
走投無路的宋神宗下詔,未幾日,大雨傾盆。
從此以後人們開始相信變法不得天命,守舊派重新占據輿論上風,數月後,王安石罷相。
而景清堵上了十族加鄰裡,就是要證明,天人感應就是對的!
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小冰河期,不下雨,就是奸臣當道、君王失德!而隱隱讓朱棣感到不安的是,今年江南的冬天,確實很不對勁。
一個冬天,沒有雪,也沒有雨,乾冷如北方。
本來,朱棣跟丘福、朱能等老兄弟宴會的時候,還挺高興,這樣的氣候,他們這些在北方呆慣了的人還能適應。
但現在,朱棣卻意識到,不管今年是不是偶然的乾冷,景清已經當眾立下了血誓,如果江南春天不下雨,那麼恐怕變法革新是真的會胎死腹中!畢竟,江南不下春雨的年份,說不得一百年裡也就隻有一兩年。
而在這個天人感應之說占據了絕對統治地位的年代,如果景清血誓的這個極小概率事件真的應驗,那麼奸臣當道、君王失德的說法,恐怕瞬間就會占據所有輿論,直接影響天下民心。
皇帝不是無所不能的,如果滿朝文武加上全天下百姓都反對,皇帝也不可能硬頂著這麼大的輿論壓力去推行變法革新。
“怎麼陛、下怕了?”
隻剩下血肉模糊的半截舌頭的景清,昂著頭斜睨著朱棣,眼中滿是癲狂。
朱棣一時心亂如麻,揮了揮手道:“把這個瘋子帶下去!”
“是!”
朱高燧領著金吾衛,把景清一路拖行了出去,所過之處,朝臣無不側目。
事情鬨到了這一步,僅僅提出成立總裁變法事務衙門,就惹來了景清的血誓,再往下,還指不定惹來多少反對。
大朝會,是開不下去了。
變法的阻力超出了朱棣的預料,而此時薑星火和道衍,都還遠在數百裡外的敬亭山。
大臣們心驚膽戰地退朝了,大殿中隻剩下了父子四人。
“父皇彆擔心,薑先生一定會有辦法的。”
看著微微蹙眉的父皇,朱高煦安慰道。
“唉”
朱棣搖搖頭,喟然長歎一聲,並沒有說什麼。
雖然從一月到三月都是春天,時間還很長,可要是景清萬一言中了這變法還怎麼推下去?至於薑星火,薑星火是很厲害,但他畢竟是謫仙人,不是仙人,總不能真的呼風喚雨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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