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目光掃到的士紳們,頓時噤聲。
好像被一頭洪荒猛獸盯上了,他們心生畏懼。
“伱,得多交兩千石。”
“國師,朝廷總該有個規矩吧。”其人硬著頭皮道。
“規矩?”
薑星火搖頭失笑,語帶譏諷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陛下欽命我負責江南治水、賑災,那這裡的規矩,便由我來定,你們若是不服,儘可去南京找陛下評理去。”
眾人啞口。
薑星火繼續說道:“當然,你們若是認為自己有能耐,也可以選擇與我作對。但是,你們要考慮清楚,這樣的結果”
他停住了,笑容愈發淡漠:“你們承擔不起。”
士紳們沉默了。
他們知道薑星火不是在嚇唬人,他真的能做到這一點。
畢竟,連丁梅夏都鬥不贏的人,他們算哪根蔥?士紳說起來強大,是強大在整個階層的全方位影響力上,而非他們一家一姓。
一時間,整座大廳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良久之後,終於有人開口了:“好,我白氏願意繳納糧食。”
“我也願意交。”
士紳們紛紛應允,唯恐慢了半步,就錯失了這次機遇。
最終,在一陣寂靜中,隻剩下領頭的老者。
他看了一圈四周,見沒人搭理他,心中頓感歎息。
前來赴宴時,可是約定好了攻守同盟,可眼下在國師給出的“贖罪”機會麵前,卻是各個爭先恐後地獻媚了起來。
“我,我也願意.”
這一刻,黃子威愣愣地站著,眼神中有著難以掩飾的錯愕。
這還是他所認識的鬆江士紳嗎?
什麼時候,這麼容易妥協了?須知道,黃知府此前想要做點事情,無論是基礎建設還是司法裁決,任何事情,哪怕屁大點事情,隻要涉及到了本地有權有勢有影響力的士紳,那麼必然會困難重重。
請人去酒樓設宴,得挨著請三四頓才能擺平一件事,搞得他這個鬆江知府成了孫子。
所以後來黃子威索性就開始擺爛了,愛咋咋地吧。
聽說國師薑星火前來,黃知府並沒有對國師抱有任何幻想,他覺得,國師就算是再無所顧忌,再手握屠刀,也不可能把全體鬆江府的士紳,無緣無故屠戮一空吧?便是勾結白蓮教叛軍這個罪名都不夠,因為這裡的士紳,在朝中任職的子弟,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勢力牽扯太多,朝廷除非瘋了,否則根本不可能乾這種撅自己統治根基的事情。
畢竟,說白了皇帝才是最大的地主,地主何苦為難地主?若是把一個重要的府裡麵的全體士紳都給宰了,那天下地主和讀書人必將人人自危,這個王朝也就失去“士心”了國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嘛。
黃子威從來都沒想過,竟然能有人逼迫士紳們乖乖掏腰包的,更沒想到,士紳們竟然這麼順從地配合?這簡直就是顛覆了他過去的認知。
“好了,簽字畫押吧。”
薑星火淡淡地說著。
在場士紳猶豫片刻,紛紛咬牙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鮮紅的手印。
等所有士紳都簽訂好契書,想要離開時,薑星火複又敲了敲桌子說道:“把粥喝完再走。”
“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此言一出,倒是把士紳們弄得愣了愣,他們自然不可能聽說過未來朱柏廬寫的《朱子家訓》。
隻是覺得,國師大人,還真的出口即成箴言啊。
於是,倒也捏著鼻子喝了下去。
眾士紳散個乾淨,薑星火揮了揮手,身後的甲士們也走出屏風,曹鬆恭謹地侍立在他的身旁。
薑星火看著手裡捏著的幾張紙,如釋重負地笑了笑。
士紳們以為是掀屋開窗?事實上,這張紙簽了,他們實際統治民間的根基,就被挖斷了。
十餘萬的佃農,從此以後,將成為手工工場區的一份子,再也不會回到田間地頭接受他們的人身統治和思想束縛了。
而且,這些見識過新式生活模式的人,是有自己的社會關係的,他們必將一傳十、十傳百,把第一次工業變革的火種,傳遍整個江南,乃至天下!
到了那時候,士紳們再意識到自己究竟舍棄了什麼,可就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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