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便是薑星火讀書讀得少了,在他前世的曆史上,正是這位葉宗行葉秀才,同樣求見前來治水的欽差大臣夏原吉,提出了同樣一套治水方略,也就是利用東江故道,過大黃浦,聯結上海浦,然後在白蓮涇一帶開挖範家浜新水道,與吳淞江水道在陸家咀交彙注入大海。
隻一年,便開通了範家浜,滯留滬浙兩地的大量瀦水,如萬馬奔騰,經東江故道大黃浦上海浦範家浜,奪陸家咀到出海口的吳淞江故道直瀉大海,遂形成了後來的黃浦江。
此時到了水利專業方麵,這位葉秀才口齒清晰了起來,整個人也明顯自信了。
他向薑星火陳述了自己的辦法。
具體辦法是,把上海浦拓寬,使它在閘港處與大黃浦相接,把範家浜這個新水道挖深、延長,成為新的大黃浦下遊水道,引大黃浦之水向東北流以前吳淞江是主流河道,黃浦是支流,而這般操作下來,“江浦合流”後,黃浦成了主流河道,而吳淞江成了黃浦的支流。
“差不多的辦法,但眼下事急從權,便要做的粗糙些。”
薑星火既不認識此人,便存了戒備的心思,防人之心不可無,誰知道他有沒有可能是本地士紳或是白蓮教派過來打探消息,繼而搞破壞的?所以具體計劃自然不可能向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秀才透露。
“可五天是挖不完大黃浦的。”
葉宗行誠懇說道:“莫說是拓寬上海浦,以及挖深和延長範家浜,光是把淤塞的大黃浦挖開,都不是五天能做到的事情。”
實際上,在所有人眼裡,薑星火的命令,簡直都是天方夜譚一般。
因為這件事,聽起來就著實有點玄乎。
要知道,此時的黃浦江河道與吳淞江河道是不相通的,大黃浦旁邊的範家浜便是另一條轉彎的河流,而大黃浦作為泖湖或者說泖河的下遊,隨著暴雨的降臨,目前在事實上已經形成了一個規模頗大的堰塞湖。
而所謂泖湖,便是太湖之水流到鬆江府後,在地勢低窪地區逐漸天然形成的湖泊,而泖湖之水東南趨古浦塘、斜塘,東則散趨走馬塘、麵杖港、陸家曲諸支渠,經過詹家彙,至橫潦涇,最終達於大黃浦,堆積在了這裡,形成了另一處湖泊。
太湖與泖湖與大黃浦,從地圖上看,就是“o——0——0”的樣子。
當下,也不是隻有葉宗行一人想過打通大黃浦,讓吳淞江改道,直接廢棄掉吳淞江淤塞的下遊,讓吳淞江轉而與泖河到大黃浦末端合流,繼而經過範家浜的水係,拓展後通過浦口直接入海。
可問題在於,這個工程量實在是太大,大到地方官府實在是不敢承擔。
那麼大的堰塞湖,用人力去挖,必然要修堤、挖堤,可洪水才不管你這麼多,中間的分寸的把握一個不慎,大堤提前垮了,是要出很多很多人命的!而且水流怎麼控製?衝毀兩岸的農田怎麼賠償?若是賠錢,把鬆江府衙賣了都賠不起。
——那可都是士紳們的地!
“我自有辦法。”
薑星火不能、也沒有必要向葉宗行解釋什麼,所以他也隻好如此回答。
“國師大人您這是讓民夫去送命!”
葉宗行怒道:“您就算身份尊貴,也不能為了您個人的喜惡罔顧百姓的性命吧!”
薑星火當然不會拿百姓性命當做兒戲,看著對方,薑星火誠懇說道:“你放心,不會死人的。”
然而在葉宗行眼裡,薑星火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似乎根本不將這件事情放在心裡。
“伱……”
葉宗行氣極,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國師大人,您既然想去乾這件危險的活計,有一點您得考慮清楚。”
“堰塞湖的開鑿極為危險。”葉宗行沉聲道,“萬一發生了什麼事情,您可彆後悔!”
葉宗行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薑星火什麼都沒說,搖了搖頭,繼續埋首於眼前的案牘,在離開華亭縣前往上海縣之前,他還有很多公文需要處理,各地賑災情況和物資轉運的彙報,正在源源不斷地傳來。
華亭縣令王紀也識趣地離去。
國師跟他擠在一個地方,他自然是隻能待在前衙辦公,這位年紀不小的王縣令反而頓足歎道。
“唉,年輕真好啊!”
望著葉宗行離去的背影,王紀歎息一聲,目光幽深地對著身邊的人說道:“老夫也年輕過,那時候也曾經意氣奮發、熱血澎湃,覺得隻要鋤強扶弱,匡扶正義,天底下任何錯事都應該受到糾正.可惜,隨著歲月漸長,越來越多的東西變了,越來越多的東西讓人迷茫。”
關於挖開大黃浦的事情,王紀當然也覺得不妥,可是半句都沒敢勸阻,也隻敢在這裡牢騷幾句了。
“縣尊,您不是一向不喜葉宗行嗎?”旁邊的心腹小吏問道。
“你懂什麼?”
王紀白了他一眼,扶正了自己的官帽子。
年紀一大把的縣尊在心底默默地歎了一句:“我是不喜歡沒有成為年少時想成為的王紀.所以,才分外地討厭這個處處直言的葉宗行啊!”
ps:感謝“月歌秋風”和“行情步雨”兩位老爺的上盟!(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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