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綱那條線不受控製,如今能探知到事情真相的,也就是朱高燧這裡了。此時,南京皇宮奉天殿內。
朱棣坐在龍椅上,麵色反而很平靜。
“說說吧,怎麼回事。”….
跪在下麵的朱高熾,由於體重過大,這時候已經覺得有些供血不足,乃至雙腳冰涼,頭暈眼花了,可他卻依舊不敢怠慢,連忙解釋道:“父皇,此事兒臣確實不知情。”
“伱當然不知情!”
朱棣這時候拂袖而起,勃然作色道:“整日裡忙著在朝堂中安插親信,剪除異己,忙都忙不過來,哪還有收錢的工夫?是不是啊,世子爺?哦,不對,該叫太子爺了!”
世子爺雲雲,自然是朱棣在明著諷刺那些出身北平行政係統的文官,對朱高熾的叫法。
以前朱高熾是燕王世子,這些人都是這麼叫的,而如今不管是出於想要彰顯舊情以示親近的想法,還是對朱高熾沒有名正言順地成為太子的某種不滿隱喻,這些人還是這麼稱呼朱高熾。
事情,是很小的一件事。
但在朱棣這裡,已經忍了很久了,如今不過是徹底爆發出來。
朱高熾想說話,但看著父皇那可怕的神情,卻是抿了抿嘴角,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吏部左侍郎許思溫、右侍郎劉觀,戶部左侍郎孫瑜,工部左侍郎陳壽,兵部左侍郎喬穩、右侍郎師逵,大理寺卿、太常寺卿、太仆寺卿、通政使、右通政滿朝望去,全是你提拔的親信,這個龍椅要不讓給你來坐?”
“來,站起來!”
朱棣臂力不凡,朱高熾這種二百多斤的大胖子,在他不敢發力抵抗的情況下,朱棣竟是雙手直接拽了起來,然後就要把朱高熾推上龍椅,嚇得朱高熾沉住下盤,一動都不敢動。
“父皇,父皇!”
這時候朱高燧恰到好處地出現了。
“誤會,真是誤會,這和尚是嫂子和張安世從寺裡撿回來的,原本就是一個不守戒律的花和尚,大哥真的是半點都”
朱高燧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朱棣突然抬手示意他,指向了龍椅。
意思很明顯,輪到你說話了嗎?咋的,你也想當皇帝?
朱高燧立刻閉嘴,退到一邊。
父子兩人的表演到了這裡,朱高熾也明白了,他知不知情並不重要,這就是父皇想要敲打他一下了,或者說,根源就在於他的權力,已經開始對皇權產生了威脅。
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以及這件事情的最終後果,都會受到他的態度的影響。
父子之間的這種情況,其實在薑星火前世的曆史上,就已經演繹的淋漓儘致。
就算薑星火對永樂時期的曆史,了解的不是很多,也很清楚地記得,有一次朱棣北征歸來,朱高熾晚來迎接了一會兒,就造成了極為嚴重的廟堂事件,很多太子黨緊接著都被下獄。
而在這個時空,由於保守派勢力遭到了更大的打擊,所以空出的職位和勢力空白,都被搶占了,占大頭的,正是朱高熾和他之前所直接管理的北平文官係統。….
畢竟一開始在朱棣看來,北平的這些文官雖然大部分跟他不算親近,但甭管是主動還是被裹挾,這些文官是跟他一起造反的,所以相較於廟堂上的洪武建文舊臣,朱棣還是更樂於使用這些北平文官係統出身的官員。
但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當朱高熾的勢力,擴張到了朱棣有些難以忍受的程度時候,這種敲打,也就成了必然發生的事情。
在正常狀態下皇權是不允許有任何勢力能威脅到它的,一旦有威脅,必將會被摧毀。
朱棣看向朱高燧,語氣淡漠問道:“老三,你怎麼看?”
朱高燧心中一陣苦笑,他剛才已經搞清楚了,但是顯然真相不重要,父皇是想要自己替他說出想說出的話。
“兒臣不敢妄言。”朱高燧低聲答了一句。
他現在也不知該說什麼,畢竟大哥他也不想得罪死,眼下內部紛爭愈發激烈,他是真的想早點提桶跑路了。
但朱高燧也知道,殿內就仨人,父皇肯定不會放過自己
“嗯?”
朱高燧無奈道:“但父皇既然問起來了,兒臣也不敢不答,無論如何,大哥都是有個管教不嚴的。”
“嗯?”
這次不用朱高燧了,朱高熾自己認錯:“上梁不正下梁歪,是兒臣的錯,兒臣請父皇責罰,但兒臣對父皇的忠心日月可鑒,絕無黨同伐異,意圖不軌之事!”
這句話說完,大殿裡沉默了許久。
良久後,朱棣冷哼一聲:“罷了!今日朕本欲處置你,但念你也有幾分苦勞,便免去你管教家人不嚴的罪責,但從即刻開始,回家好生反省三個月,考成法和京察的事情,你就不需過問了。”
朱棣雖然沒有將朱高熾怎麼,但也讓其回家反省,這等同於軟禁了,而且這三個月的時間,對於朱高熾競爭太子的位置,其實很重要,因為這時候的北直隸,也在同時開始著戰後重建和推行新政,朱高煦可是一刻都沒閒著。
但朱高熾聞聽,卻表現得頓時鬆了口氣,連忙磕頭拜謝:“多謝父皇寬宏大量,兒臣定當用心反省。”
“希望如此。”
朱棣揮了揮手:“都退下吧!”
朱高燧也跟著應諾,隻是他在攙扶著朱高熾出門的時候,卻見到對方的臉色變得非常蒼白,顯然,朱高熾的內心並沒有如表現的那般平靜。
兩人離去之後,殿門響了,來人無聲無息地進來,過了一會兒,見朱棣神情平複,才傳來了一個宦官的嗓音:“陛下,您龍體未愈,應好生休養為上,切勿動怒呀。”
朱棣這時候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鼻子,卻是之前殿裡炭火燒的太旺,有點熱感冒了。
“朕的身體,朕清楚的很。”
看著司禮監掌印太監黃儼,朱棣似乎又動了氣,聲音變大幾分:“這幾個不成器的東西,整天就惦記著爭權奪利。”
黃儼輕輕地歎息一聲,似乎十分傷感,隨即勸慰道:“陛下,老奴沒兒子,也不敢勸您什麼,可這時候看著幾位從小看到大的皇子,有時候就在想”
看著這老太監,朱棣本來火氣挺大,可這時候卻怎麼都發不出來了。
是啊,人很少能意識到,自己所擁有的東西到底有多少,隻會在失去和對比的時候,才能感受得到,原來自己所擁有的、視為理所當然的一切,其實對於另外一些人來說,都是無價之寶。
見朱棣若有所思,黃儼接著勸道:“陛下,您不必急躁,您身體康健著呢,正是春秋鼎盛之時,老奴陪伴您這三十年見證了無數風浪,最終掌控一切的,必然是您。”
“哈哈。”
朱棣笑了笑,似乎被安撫了不少:“你呀!還是這麼會安慰人。”
“也罷,召吏部尚書蹇義與國師薑星火一同入宮覲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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