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兒,你爹會回來的”婦人輕聲對兒子說道,語氣中帶著期待與不安。
一個工匠跑了過來:“甘家阿嫂,又抬上來一些你去辨認一下吧!”
工匠不敢說是“又抬上來一些屍首”,怕這些家眷受不了。
甘阿嫂擦了擦眼淚站了起來,緊緊地握著兒子甘森的小手跟著工匠向前方一處圍幔走去。
“娘,爹爹會在那裡嗎?”甘森已經開始懂事,他很害怕,隻能小聲向母親確認。
“你爹你爹不會死,不會死的。”甘阿嫂雖然在向前走,但她覺得自己的雙腿在不住發抖和發軟,幾乎走不動路。
她渾身緊張,嗓子發乾,手心裡都是冷汗。
“死棺材,你不要嚇我,不要嚇我!不要扔下我們母子,不要扔下我們母子”甘阿嫂掙紮著挪著步子向前,走得很慢,嘴裡不住地輕聲念叨著。
在黑暗中,淚水不住地從她的雙眼中流下來,順著麵頰滑到了嘴裡,鹹鹹的。
終於,我們走到了帷幔前。
這麼短短的一段路,她好像走了有一年。
“啊呀,死鬼,死鬼你睜開眼,你睜開眼啊我再不要和你吵了,我都聽你的你睜開眼看看我啊嗚嗚嗚”
圍幔裡傳出其他女人的悲泣與哭喊,甘阿嫂覺得雙腳有千鈞重,停了下來。
“甘阿嫂進去看看吧,是不是你家甘大?”引路的工匠無奈地說道。
“甘阿嫂,孩子還小,我幫你看著孩子,你先進去辨認吧!”高希上前說道。
甘阿嫂點了點頭,將兒子的手交到高希的手裡,甘森懂事地抿著嘴,靜靜地靠在高希的身邊。
然後,她暗自深呼吸了幾次,又理了理發絲,擦去臉上的淚水,上下拉了拉衣衫,然後還努力擠出一點點微笑來,慢慢挪步走了進去。
圍幔外的人們沉默著,沒有一個人出聲,都在等著甘大是死是活的消息。
高希的心糾結在一起,就像繩子的結係得太緊,他感到一陣陣的痛楚。
他痛得閉上了眼睛,也在等待著。這一刻,時間好長。
“啊”圍幔裡終於還是傳出了甘阿嫂淒楚而又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甘森耍開高希的手,也衝進了圍幔:“爹爹爹”
甘阿嫂和甘森,孤兒寡母,家中的主心骨倒了,經濟來源也就沒了,這母子二人的未來可想而知將是悲慘的。
可是諸如甘家的悲劇,還在黑暗的夜裡,在江風的嗚咽中上演。
不斷有遇難工匠的屍身送到這裡,又不斷有工匠家眷被請進去,然後多半是痛苦的哭喊聲。
生離死彆,人世間的悲苦莫過於此,可是高希無能為力,淚水奪眶而去
“高大人,太子殿下來了。”是楊霸天回來了。
他不僅帶來了神機營兩百軍士,太子殿下收到高希的信,也趕了過來查看現場情況。
可是高希好像根本沒有聽到楊霸天說“太子殿下來了”,而是厲聲問道:“兩百神機營軍士何在?”
“已進入廠區,正在提舉司公事房外候命。”
“好,走!”高希大步向公事房方向走去,頭也不回。
“高大人惜時兄太子殿下”楊霸天追了過去,還在提醒高麵太子來了。
可是高希緊繃著臉,黑暗中隻有他自己知道,滿臉殺氣。
楊霸天追上去問道:“乾什麼去?”
“抓人!”高希吼道。
到了提舉司公事房門口,百戶田二迎上來:“屬下參見大人。”
田二是家鄉故人,受過高希的救命之恩,和高希是同鄉,升官之路全是跟著高希拚出來的,他是高希的絕對死黨和心腹。
“田二,聽著。現在開始,立即抓捕龍江造船廠廠區內所有太監。內官監駐船廠的公事房立即查封,內中一切物事、財貨未經本官同意,不得擅動,違者立即鎖拿。”
“楊霸天,你找幾個工匠,找兩處工棚,所有太監暫時羈押於工柵中,聽候審問。”
“是!”田一和楊霸天高聲應道,隨即開始全麵抓捕。
吳慶黃這個沒心沒肺,更沒有多少政治敏感性的太監,此刻還在內官監公事房裡笑眯眯地數著銀子和銅錢呢!
嘭,公事房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了,吳慶黃看到滿臉憤怒的高希,還有一大幫手持火器的軍士闖了進來。
“你你們你們好大啊喲”
吳慶黃“你們好大膽”還沒說完,已經被衝上來的軍士反剪胳膊,三兩下就五花大綁了起來。
他正想要叫,一塊臭烘烘的布條被狠狠地塞進了他的嘴裡。
然後,他被兩個軍士粗魯地往外猛推。他先是撞上了門框,肩膀撞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