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三號作塘垮塌案,讓內官監掌印何不歸、派駐船廠的監丞吳慶黃倒台。
公司化改造後,照理說內官監隻有督察之權了,而不能插手具體的船廠事務。因此,內官監隻派了兩個正八品的帶班太監過來。
可是習慣和固有勢力的力量是頑固的,內官監仍舊認為船廠是他們的勢力範圍。
王川兒和曹德林這兩個低級彆的太監,好不容易謀了一個龍江船廠的差事,便認為到嘴的肥肉,不能輕易放過。
不弄個盆滿缽滿,對不起這份差事。
聖旨的意思很明確,垮塌案的死傷者都要撫恤。
撫恤分兩部分,一部分是撫恤金,傷者撫恤金二百兩,死者撫恤金五百兩。
另一部分,若因家中男丁死傷喪失勞動力,則安排一人到船廠做工。
撫恤金則由工部承擔並負責發放。這也說得過去,因為龍江造船廠至少在名義上,大部分人和事都歸工部管。
壞就壞在內官監作為皇帝的代表,派出內官也就是太監)到船廠監督,而事實上他們不僅僅是監督,他們還插手實際的事務,最終可以從中漁利。
明朝的製度就是這樣,利用宦官和特務機構來製衡文官集團。
太監們來監督,你們這些文官若不配合,我就回去到皇帝那裡打你的小報告,說不定哪天你就革職問罪了。
龍江船廠是這樣,之前說的神機營是這樣,還有衛所等重要組織機構裡,都有太監,幾乎都沒乾好事。gonboΓg
除非像周新那樣的清官、直臣,又或是像高希這樣背景強硬、文武兼俱、有勇有謀的高官,否則誰敢和太監硬扛啊!
黃寶屠剛才的話已經挑明了,撫恤金被貪墨,內官監和工部都有份。
高希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拿起手槍,在公事房裡慢悠悠地踱起了步子,卻沒有說話。
眾人也不敢說話,也不知道高希是什麼意思,但氣氛卻越來越凝重。
高希終於說話了,聲音平緩,卻可以聽得出來,壓著怒火。
“三號作塘垮塌,由本官親自處置清楚,聖上下旨說得明白,死恤五百兩、傷恤二百兩,其家安排一人至船廠做工。本官夜訪工匠村,十之八九沒有得到撫恤。極少數領到撫恤金的,也隻有二十兩。本官想知道,這是誰的主意?竟敢抗旨不遵!”
無人應聲。
“鄭齊,你原來是派駐船廠的工部郎中,可知撫恤金一共應派發多少?”高希問道。
“回大人。死者82人,撫恤金計四萬一千兩。傷者163人,撫恤金計三萬兩千六百兩。兩者合計,共七萬三千六百兩。”
“嗯,你還算記得明白。這筆撫恤金由誰負責來發的?”
“內官監。”鄭齊答道。
“鄭齊,你胡說,你敢誣蔑內官!這筆銀子由工部籌措,由工部派發,何時歸到我們內官監了?”曹德林跳了起來。
“哼,曹公公,明人不做暗事,敢做也要敢當。此項銀子工部籌措完畢起運船廠,你們內官監新任掌印李用就借‘監督’之名督運。從工部倉場出庫時還是七萬三千六百兩,到了船廠卻隻有三萬兩了。這怎麼說?”黃寶屠憤怒地駁斥道。
“胡扯,出庫時便隻有三萬兩,何來七萬三千六百兩之說?”太監王川兒也加入了嘴炮戰。
“三萬兩?好,王公公,本官先問你,這三萬兩現在哪裡?”高希問王川兒。
“這大人”王川兒答不上來。
“曹公公,你來說,三萬兩白銀去了哪裡?”高希追問。
“高大人,這”
“鄭總召、黃襄理,你們知道嗎?”
“”
一個人也答不上來。
“曹公公、王公公,鄭總召、黃襄理,你們去過工匠村嗎?”高希突然問了一個看起來風馬牛不相乾的問題。
“沒沒有”
“工匠們天天乾著繁重的體力活,要服役、要上稅,如今家裡死了老爹、傷了男丁的比比皆是,一家人的晚飯,每人隻能分到半個紅薯,還有的工匠家裡窮得隻能喝清水,住的都是窩棚土房。許多人家唯一掙錢養家的男人死了,隻剩下孤兒寡母,撫恤金就是他們的救命錢。你們都在乾什麼?”高希越說調越高,表情越憤怒。
撲通,鄭齊和黃寶屠跪下去磕頭:“高大人,我們原來是工部郎中和提舉司提舉,現在是總召和襄理,無論如何,有失職之罪,但憑大人發落。”
“你們是有錯,隻是現在還沒到發落的時候,三天內我就要查出這七萬多兩銀子下的下落。誰吞了,誰就給我吐出來!”高希眼露寒光,毫不留情地掃過他們四個人的麵孔。
王、曹二位公公也被高希看得膽顫心驚。
“還有,發放撫恤的聖旨為什麼沒有明文告示?”
“我們貼了出來,內官監的這兩位公公便派人撕去,還不準對外說出聖旨的內容,他們怕工匠們知道。”
“有這回事嗎?”高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