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顆大顆的雨滴撞擊窗欞,然後崩裂飛濺。
站在窗前的老僧,衣襟已被打濕卻猶自未覺一般。
老僧古井不波的雙眼,看著雨幕之中的亭台樓閣,表情沒有半點波瀾顯得很是沉靜。可手中飛快轉動的念珠,卻暴露他內心此刻的不安。
他便是白蓮教主李普治的親傳弟子,正被錦衣衛通緝滿城尋找的何秒順。
身後,腳步輕輕傳來。
何秒順手中的念珠,動作瞬間變慢。
來人開口,“師兄,劉聯平的老君廟被錦衣衛給端了!”
“嗯!”何秒順淡淡的回應一聲。
“他們落在錦衣衛的手裡,許多的秘密藏不住的!”來人繼續說道,口氣很是急促。
“嗯!”何秒順又回應一聲。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做?”說話那人的聲音從急促變成了憤怒,“難不成整日就藏在這?錦衣衛既然能找到那,也能找到這裡,我們早晚要被他們找到!”
“九成!”何秒順歎息半聲開口,“稍安勿躁!”
說話這人正是田九成,他臉上的胡須多日不曾打理很是淩亂,雙目中滿是血色,神色憔悴。
“稍安勿躁?都什麼時候了還勿躁?”田九成大聲道,“劉聯平和蘇聯生此刻應該已經招供,錦衣衛應該正在滿城抓人。咱們這些年的心血,馬上就要付諸東流了,還要稍安勿躁?”
說著,他的聲音越發大了起來,“教主怎麼說?”
“師傅還沒回話!”何秒順微微轉身,聲音依舊平靜,“如今,咱們隻能靜觀其變!”
“他娘的!”田九成罵了一句,“師兄,你說教主還在猶豫什麼呀?既然如今官府已經知道我們了,乾脆就魚死網破。”
說到此處,他情緒激動起來,“通知咱們教中的兄弟,直接起兵,打官府一個措手不及。先攻下幾座縣城,裹挾幾萬百姓,然後把西安府一占......”
此時,田九成雙眼滿是狂熱,“當年紅巾軍不也是這麼起家的嗎?咱們現在手裡有錢,有鐵甲有火藥還有那麼教中的兄弟.........”
“現在是大明,不是大元!”何秒順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們也不是劉福通,你也不是朱重八!起兵容易,然後呢?然後等著官府大軍前來?還是你想著,過一把當皇帝的癮,就死?”
“那也不能坐以待斃!”田九成嘶吼,“咱們在這乾等,和瞎子聾子沒分彆。官府那邊,早晚把咱們一個個拎出來捏死。我帶著一群老兄弟入教,是謀富貴,而不是如今這般!”
“夠了!”何秒順嗬斥一聲。
隨後轉頭看著窗外的雨幕,半晌無聲,隨即長歎,“怪我,這步棋走錯了!”
田九成不解,惱怒道,“什麼走錯了?”
“不該進城啊!”何秒順歎息一聲,“我們低估了錦衣衛的手段,也高估了自己!”說著,歎息又是一聲,“進了城容易,出去難!我們的根基其實在鄉野,如今真應了那句話,坐困愁城!”
“而且,也正是因為我們進城,才讓錦衣衛可以全力偵緝我們。天下畢竟是朝廷的,找到我們隻不過早一時晚一時的事!”
“我們進城,不但困住了自身,而且也讓教主難做啊!”
“說這些有啥用?”田九成不安的說道,“現在要想怎麼應對?”說著,大手撓頭,“哎,當年我在軍中,管他什麼韃子山賊,來了就殺。怎麼現在,這麼墨跡!”
說著,他繼續追問,“師兄,你跟我在這說這些沒用,去找教主啊!”
“找我作甚........”
身後,突然傳來話音。
何秒順和田九成趕緊回頭躬身,謙卑的說道,“師傅,教主!”
來人身材不甚高大,肩膀一高一低,脊背有些佝僂。他慢慢走到窗邊,伸手推開半掩的窗,背對著二人。
白蓮教的教主,李普治到了。他的背影,就像是一個尋常的美老人。
他看著窗戶,何秒順和田九成站在他的身後,看不清他的臉。
窗外的風湧入,吹動李普治的衣袖。他外麵穿著普通的道袍,風一吹,露出裡麵上好的綢緞內襯。
“你們怕了?”李普治緩緩開口,聲音有些渾濁也有些尖銳。
“弟子不敢!”何秒順忙道。
“教主您是知道弟子的,這輩子就不知怕字怎麼寫!”田九成也開口道,“弟子就是想,現在這樣太窩囊了。本來大好的局勢,怎麼就.....突然變成這樣?”
“你是在怪我?”李普治歎息一聲。
“弟子不敢!”
“那我就要怪你了!”李普治冷笑,“你鬼迷心竅乾什麼不好,非去搶官府的驛站,把錦衣衛引到了陝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