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的意思是,沒必要這麼急。有些事一旦急了,辦起來難免給人口實和話柄。而衍聖公乃聖人後裔,不但曆朝曆代格外禮遇優渥,更是天下讀書人的至聖先師。是以,臣還是覺得,得慢慢來。”
“起碼.....”說到此處,李至剛看了下朱允熥的臉色,“起碼,要讓天下讀書人知曉,皇上您的苦心不是?”
說話聽音兒,朱允熥就知道他李至剛絕沒那麼好心幫著衍聖公他們家說話。
曆朝曆代都禮遇優渥?上千年的功勞飯,吃到時候了!
“那你說說,怎麼辦才不急?”朱允熥問道。
“歸根到底這次衍聖公府上鬨出的事,是有違國法,有悖人情。”李至剛正色道,“我大明立國以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衍聖公府也不能例外。”
“所以既是犯法,就要審。臣請奏,將民戶狀告衍聖公府侵占民田的狀子,全交由刑部大理寺審理。”說著,他頓了頓,“其實臣覺得,這兩個地方多是聖人門生,想必會為了孔家的顏麵有所遮掩,臣鬥膽請皇上準錦衣衛協同辦案!”
朱允熥不置可否的點頭,“你接著說!”然後,對王八恥道,“給李愛卿上茶來!”
這一句李愛卿,直接讓李至剛熱血往天靈蓋上湧。
“這些年衍聖公府在當地的案子不是一件兩件,既然要查,那就樁樁件件都要詳查。所犯何事,涉及的苦主是誰,錢糧多少?”
“查到誰抓誰,絕不姑息。同時把查案詳細的卷宗,明發天下,讓天下的讀書人都看看,這些沽名釣譽的聖人之後到底什麼德行!”
在李至剛的心中,什麼聖人,什麼衍聖公,既然皇上看你們不順眼,就有一萬個理由扳倒你們。
“真相大白於天下之後,朝堂之上無論怎麼處置衍聖公府,想必都不會有人阻攔。”李至剛繼續道,“而且屆時他衍聖公府背負罵名,即便朝堂不處置,想必孔家也沒臉再說什麼聖人之後,傳承香火的話了!”
“以後裁撤衍聖公府,由於朝廷設置孔廟祭聖,也就順理成章。”說到此處,李至剛又是一笑,“其實這也是為聖人的名聲著想,不然聖人的名聲,早晚被他們那些不孝子孫給敗光了!”
“這廝是真黑呀!”
旁邊,一直當自己不存在的胡觀,聽得心驚肉跳。
所謂侵占民田巧取豪奪這種事,豪門大戶有一個算一個都逃脫不乾淨。皇上的意思本是懲戒,就算是免了一切特權,罷免了世襲的縣令,收回衍聖公的爵位,可還是給人家孔家留了顏麵。
李至剛這廝,卻是等於直接把人家往死裡弄,讓人家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想想,衍聖公府經過大理寺刑部還有錦衣衛那麼一查,得查出多少破爛事兒?
查也就罷了,還要明發天下,等於把孔家的事直接告訴了所有的讀書人。到時候好事壞事大宅門裡的醜事,還有作奸犯科為非作歹的惡事,孔家必然千夫所指背負罵名。
按照李至剛所說的辦,衍聖公府必然有許多人獲罪,聖人後裔變成囚徒。到時候孔家家業儘失,幾十代的積蓄將毀為一旦,又背負著罵名,多少代人都抬不起頭來。
“太狠了!這些讀書人太狠了!”胡觀心中暗道,“姥姥的,以後老子離他們都遠遠的!”
禦案後,朱允熥細長的手指輕輕敲打桌麵,做沉思狀。
半晌之後才開口道,“依愛卿你所說,是不是太重了些?”
“皇上仁厚之心,古今罕見!”李至剛張口道,“不過臣倒是覺得,此事合理合規,談不上重。”
“哎!”朱允熥歎氣,“畢竟是聖人後裔,若真是大張旗鼓的查,非議定然不會少的!”說著,他看了李至剛一眼,“朕還好,隻怕審理此案的朝臣們,日子不好過嘍!”
李至剛心中激動得不能自己,眼睛冒光。
“皇上所言極是,正如臣所說,天下官員多是聖人門徒,遮掩之心定然是有的!”李至剛說道,“所以臣鬥膽請奏皇上,選賢能忠心勇於任事之人,擔當此事!”
朱允熥故作為難,“選誰呢?”說著,看了看胡觀。
他這一看,把胡觀嚇一跳。
“千萬莫選我,我可不參合這沒屁眼子的事!”
幸好,朱允熥隻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哎,若朝臣都如李愛卿這樣,公忠體國一心為了大明朝的黎民百姓,朕也不用這麼糾結,到底選誰呢?”
“皇上!”李至剛忽然叩首,“若皇上不棄,臣願擔當重任!”
“這......”朱允熥搖頭,“你是禮部侍郎,你來管倒也合情合理。可是....可是朕實不忍,愛卿你背負罵名啊。”
血,直接湧儘了天靈蓋。
“臣,為大明為皇上,何惜此身?”李至剛大聲道。
“但是.....”朱允熥又搖頭道,“這般大張旗鼓的查,朕下旨的話,文臣們又要來朕這聒噪!”
“明日,臣這就上奏章,參衍聖公府侵占民田,巧奪民財,多行不法有辱聖人名聲之事!”李至剛繼續道。
朱允熥沉默片刻,“愛卿,如此以來,你可就站在風口浪尖了!”
“臣為皇上分憂,死得其所!”李至剛叩首。
一時間,朱允熥還真有些喜歡這個人了!
多好的臣子呀,簡直就是讓他咬誰他就咬誰的瘋狗!
“哎,難為你了!”朱允熥虛扶一下,“快起來,地上涼!”說著,皺眉思索片刻,“既如此,朕就準愛卿所奏!”
“你尚書彈劾衍聖公府之後,朕命你為督辦大臣,會同刑部大理寺還有錦衣衛,專門辦理衍聖公府侵占民田一事!”
“記著,要不偏不倚。有的事不要姑息,沒有的事不要牽強附會,總要讓天下人看個明明白白!”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