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再次出城,十裡長街滿是神采飛揚觀看大明軍威的百姓。
皇太孫代老皇爺禦駕親征,去滅了東夷小國,可是千古未見的盛況。朱允熥有著代老爺子出征的名義,又是大明的儲君,可以節製並指揮調動天下兵馬。而且遼東一向是大明最為龐大的軍陣,所以從京營所選的官兵不過才三萬之數。
但這三萬人,卻是大明最為精銳的部隊。
四千全身都包裹在鐵甲中的重騎兵,衝鋒陷陣所向睥睨,由駙馬都尉李堅帶領。三營火銃兵,六營火炮兵,由另一駙馬梅殷祖帶兵。其他步兵,都是國朝數次遠征漠北,和北元草原精銳刺刀見紅的老底子。
大軍出城,沿途兵丁開道。道路兩旁,都是百姓設置的祈福香案。出征將士的胸前,每人都掛著一朵采自郊外的鮮花。
“大明萬勝!”
百戰百勝的軍威之下,數十年戰無不勝的功績之中,是沿途百姓震天的呐喊,還有由衷的祝福。
洪武門城牆上,老爺子看著腳步轟然,前行的大軍,看著隊伍中黃羅傘下,騎在戰馬上,那個英氣勃勃的身影。眼神中有些自豪,也有些揪心。
他打了一輩子仗,從來沒怕過。可是到了孫子這,心裡卻忐忑的不行。
“孩子大了,不聽話啦!”老爺子揉揉眼角,“好好的讀書做學問不好嗎?非要出去打仗!”
邊上,唯一能陪在老爺子身邊的樸不成,微微笑道,“皇爺,奴婢有些話,不知...........”
“趕緊放!”老爺子不耐煩的說道。
“奴婢剛伺候您那年,正趕上陳友諒那賊子率軍來犯。”樸不成笑道,“那年,您也是力排眾議親自領兵出征。當日,走的正是這條路。人如龍,馬如虎,勢衝天。”
“奴婢記得您那時候說過,若是一戰能勝,就是萬年基業!”頓了頓,票不成繼續笑道,“如今皇太孫出征,走的也是同樣的路,帶的也是咱們大明好兒郎。正是承您的誌氣,要一戰揚我大明天威。”
“奴婢沒讀過書,可是也知道古往今來,沒有多少回對番邦用兵,欲滅其國的戰事。皇太孫這次去,定能讓大明功績銘記史冊,讓後世汗顏。陛下和殿下,都是五百年不世出的聖君,彆的朝代能有半個就是燒高香,可咱們大明,現在一出就出倆!”
“萬年基業加上五百年不世出的聖君,咱大明定然萬年萬萬年!”
“你這狗東西,總算還能說點人話!”
儘管樸不成刻意拍的馬屁,沒什麼邏輯,辭藻也不甚華美。可是言辭達意,老爺子聽進耳中,倒是比彆人說的還好聽些。
“這小子!”老爺子一指城下那遠處的黃羅傘,“像咱!有種!不孬!”
黃羅傘下,一身金盔的朱允熥在馬上回頭,視線中巍峨的大明城牆如巨龍盤臥於天地間。
“皇爺爺,等著孫兒得勝回朝!”
心裡默念一句,抬頭看著陽光猛烈的太陽,嘴角掛上一絲笑,“浩蕩天地,且看大明男兒逞英豪!”
念完,一拉韁繩,嘴裡大聲道,“兒郎們,隨孤,向北!”
三軍齊呼,“向北!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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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向北,再過淮河。
正值盛夏,淮河旁的稻田鬱鬱蔥蔥,風吹麥浪滾滾,與滔滔江水遙相呼應。
淮河邊,一條分叉的小河旁,數位農人在田地中忙活著。雖然田長起來了,可是要常看著。看有沒有雜草,生沒生害蟲。
這些農人都身材高大健壯魁梧,可是手上的農活卻顯得有些不入流。似乎,不是長年累月土裡刨食的。
炎炎夏日,汗如雨下。農人中,一頭發半百的老翁,從田間地頭出來,一屁股坐在大數地下。解開身上的扣子,露出精壯的胸膛,用手裡的草帽不住的扇著古銅色的臉。
“他娘的,老子這輩子,哪受過這罪?”
邊上,一個老婦給他倒上涼茶,笑道,“種地還受罪?你這輩子什麼都沒怕過,到老了居然怕乾活?”說著,抿嘴笑起來,“不過呀,妾身看來,種地的您,可比當將軍的您,要踏實多了!”
這老漢不是彆人,正是貶為平民,在老家務農的藍玉。邊上的老夫是他結發妻子,田中忙活的是藍玉的兒子和兒媳婦們。
儘管有些軍中故舊相送的金銀,可是地方官看著呢,藍家也要奉旨種地。
“委屈你了,過這種日子!”所謂英雄柔情,私下的藍玉,麵對妻子總是和顏悅色。
“這有什麼委屈的!”夫人笑笑,靠著藍玉坐下,“這日子挺好,以前老爺您高官顯貴的,可妾身總覺得不踏實。現在咱們一家人,雖然日子沒有以前富貴,可是勝在安穩。”說著,看看藍玉,“老爺,您也歲數大了,打一輩子仗,總是不著家。現在老了,能跟家裡人在一塊,兒孫滿堂的您還有什麼不甘心?”
當然不甘心,一輩子的雄心壯誌,一輩子的功績被人活生生的抹殺,心裡甘心才怪。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藍玉自己也深思熟慮一番,胳膊擰不過大腿,自己不敢不低頭。再說,以往的自己,對功利二字,太過執著了。所以,才招人妒恨,招人猜忌。
吃一塹長一智,人總是能在跌倒之時,看到過去的不足,進行反思。
“你說的對,這樣的日子挺好,反正不用操心了!”藍玉看著田間,跑鬨的孫子輩,笑著說道。
“真的?”夫人回頭,笑問,“若是朝廷起複您,讓您再去打仗...........?”
“呸,老子吃撐了,還管那閒事!他娘的,賣了一輩子命,這個鳥下場,老子還不長記性!彆說起複,就是讓老子再領兵,老子都不鳥他,愛誰誰?”藍玉罵道。
“嗬嗬!”夫人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