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都老了。
從老爺子,到那些開國的勳貴,都老了。
今天湯和走了,可能明天,說不定哪個老臣也走了。
大明一眾名將,都在慢慢凋零。一代人的風華,也即將遠去。
朱允熥心情有些沉悶,慢慢回到披紅掛彩的東宮。
揮手,讓周圍的宮人退下,緩緩進了新房。
湯胖兒似乎剛剛哭過,大紅色秀金鳳的嫁衣前襟,滿是淚痕。聽朱允熥進來,她趕緊擦了下淚水,白皙的手背上帶著淚痕。
朱允熥拿起旁邊的玉鉤,手一抖露出對方梨花帶雨,精致的臉龐。
若論美,她比其他女子都要美。難得的是,她眉宇之間的英氣,讓人百看不厭。
“殿下.......”湯胖低聲道。
朱允熥微微俯身,握住對方的手,柔聲道,“有件事,孤要和你說,方才..........方才你祖父,病故了!”
頓時,豆大的淚珠在湯胖的眼裡出現,在眼眶中晃了幾下,悠然落下。
“老國公,七十病故算是喜喪了。又是看著你終身有望之後病故,這輩子也沒什麼遺憾了!你彆太傷感,不然他在天之靈也不會安寧!”
湯胖兒掉著眼淚,“臣妾知道,生老病死天不可逆。”說著,看看朱允熥,開口道,“臣妾鬥膽,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吧!什麼鬥膽不鬥膽的,孤都依你!”朱允熥握著對方的手說道。
“進了宮身份有彆,但他畢竟是養育我的祖父!”湯胖兒說道,“不求彆的,隻求棺槨出城的那天,讓臣妾去叩幾個頭,聊表孝心!”
“人倫之理,應當應份!”朱允熥開口道,“到時候,孤帶你去,讓你叩幾個頭,敬幾杯水酒!”
“謝殿下!”湯胖兒哭出聲,“祖父,走得可還安詳!”
“臨走時,還喝了一大口酒呢!”朱允熥柔聲道。
紅燭把兩人的影子,拉扯在牆上,他們雖然是第一次見麵說話,但因為湯和的死。現在卻變得無比親密,好似沒有任何隔膜一樣。
“王八恥!”朱允熥開口。
“奴婢在!”
“去,把外麵的彩燈喜綢都去了,再拿一件孝衣來!”
聽了這話,王八恥頓時發愣,開口道,“殿下,大喜的日子.........”說著,頓時明白了什麼,一溜煙的去了。
“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你這皇太孫側妃不能給臣子戴孝。但沒人的地方,在你自己宮裡,孤許你帶孝。”
“殿下!”湯胖兒已經泣不成聲。
大紅的嫁衣褪下,換上了白色的孝衣,屋裡的喜燭也撤下。
湯胖兒對著湯和逝世的方向,跪地三叩首,哭泣不止。
等她哭累了,朱允熥親手把她扶起來,攙到床榻上。
“累一天了,歇吧!”說完,朱允熥吹滅蠟燭,想要走出門外。
這時候,他哪還有心思洞房花燭呢!
可是他身影剛動,就被湯胖拉住手腕。
“殿下!”黑暗中,湯胖兒柔聲道,“彆走,我怕!”
女子畢竟是女子,這時候的心,最少柔弱。
朱允熥想想,便脫了鞋,挨著湯胖躺下,然後直接把對方摟在懷裡。他能感受到,對方身體的顫抖。
“不怕,我在!”朱允熥小聲道。
對方那顫抖的身體微顯僵硬,隨後膽怯的依偎,把頭靠在朱允熥的肩膀。
兩人靜靜的挨著,心中一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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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爺,您彆喝了!”
老爺子寢殿之中,樸不成小聲的勸阻著,“這都第二壺了!”
羅漢床的桌子上,沒有任何酒菜,隻有兩個酒壺。
“滾一邊去!”老爺子拉著臉,罵了一聲。
樸不成知道對方的脾氣,心中乾著急,也無計可施,隻能慢慢退下。
燈火在燭台上跳躍,映照老爺子悲傷的臉龐。
他低頭,看著酒杯中,清冽透明的液體,腦中想起了無數前塵往事。
“這我好兄弟朱重八!”
那年,老爺子剛投軍,在濠州城紅巾軍的軍營裡。已經是千戶,穿著鐵甲的湯和,摟著老爺子的肩膀,對所有軍丁,瞪著眼嘶吼,“誰敢給俺兄弟眼色看,俺打折他三條腿!”
湯和是千戶,手下管著千把人。可是濠州城裡的紅巾軍們,總是驚奇的發現,湯和始終跟在那個叫朱重八的小兵屁股後頭,而且言聽計從。
“你們懂個球,告訴你們,彆看俺兄弟現在隻是大帥的親兵,將來俺兄弟前途,肯定在俺之上。俺們村算命的算過,重八兄弟是大富大貴之人!”
漸漸的,老爺子在軍中站住腳,聲名鵲起。郭子興大帥賞識他,要把養女馬秀英嫁給他當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