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山將軍‘褚豆’自慈恩寺去而複返,他敲響了蘇午所居的禪房門,蘇午推開房門,從中走了出來。
蘇午抬目打量著這尊比他還高出半個頭的肉山將軍,麵上露出一抹笑意:“何事?”
在他的笑容下,褚豆不知為何忽然就沒了那般威武凶猛的氣勢,其佩戴皮胄下的眼光閃動了幾下,低聲道:“聖人召閣下進宮。”
“那這便走罷。”蘇午麵上笑容更濃。
金剛智隨禁軍入宮之時,他內心隱有預感——或因那出自虛空海的神玉忽然生出了異兆,所以玄宗皇帝要在半夜之時突召金剛智入宮,而今玄宗皇帝又召他進宮覲見,無疑叫蘇午內心此般猜測徹底落了地,成了真。
他在諸甲士的簇擁之下,離開了慈恩寺,沒有驚動任何人。
在後院禪房裡與晴子、江鶯鶯搓著麻將的陶祖側頭看了眼牆邊正扒開窗縫、往外頭‘偷窺’的洪仁坤,隨口問了句:“怎麼了?”
“蘇午進宮了。”洪仁坤回過頭來,隨便應了一聲,便坐回了牌桌。
而江鶯鶯、晴子聽得二人的話,卻有些緊張,晴子當即起身:“我去看看。”
“有甚麼好看?
他又死不了,入宮見皇帝不是他當下籌謀的事情麼?而今正好得償所願了,坐下坐下,不必操心這些!
九筒!”陶祖隨手打出一張麻將。
兩女將信將疑,相互竊竊私語了一陣。
江鶯鶯道:“洪師叔方才看見平靈子了嗎?她跟在蘇午身邊嗎?”
“蘇午帶了那把刀去。”洪仁坤已經接受了師叔這個稱呼,聞言淡淡回答一句,打出一張‘東風’。
聞聽其言,江鶯鶯、晴子都放鬆了下來。
隻要帶著‘平靈子’去,遇到再險惡的局麵,也總有手段應對一二。雖然她們其實也相信陶祖的話,今次蘇午入宮去,應當不會遇著甚麼凶險。
……
褚豆帶著蘇午進了宮,一路上都在以眼角餘光暗暗觀察身邊的青年人,此人麵貌委實英俊,體格魁偉英拔,這些倒不是叫褚豆暗暗關注蘇午的原因所在,他之所以會關注蘇午當下狀態的最重要原因,實因此人一路經過數道門戶,明明一直在觀察門戶之上的‘門神’,門神卻對此人的‘窺視’全無反應!
除了那些仙真羽士、高僧大德,及至各有手段的文武大臣以外,他還未有見過有誰能窺視門神而不受門神審視的——難道此人是故意強撐著,裝作一副平淡的樣子?
褚豆一念及此,內心遲疑了一下。
若此人強撐著裝蒜,在門神審視心念之下,心神毀碎,待麵見聖人之時,已變作一個傻子,那豈不是他的罪過?
“如若窺視門神,會致自身心神受損。
你隻需低下頭去,放下戒備,心中疼痛自會消解的。”麵甲中傳出褚豆甕聲甕氣的聲音。
蘇午聞聽褚豆所言,笑了笑,收回看向通道儘頭那張牙舞爪的神畫的目光。
唐宮之中,鎮詭手段果然眾多。
譬如這隱隱流露天人交感之神韻,張貼於門上,以種種神獸、武將作為題材的門神畫像。
此般畫像就有驅逐厲詭之效用,甚至畫中之神獸、武將似有靈性,能夠審查人心之中有無邪念!
這般‘門神’,似乎綜合了佛門的‘願力修行’與道門的‘香火成神’之法,將二者融會貫通形成了這種門神畫像。
尤其是唐宮之中諸多‘門神’借助九宮八卦、龍脈地勢之布局,相互疊合,效用更加猛烈,陡然麵對畫中門神,便是性意積累再雄厚的修行僧,都可能一刹心識受損,若再不止住窺視之心,便可能陷入‘重重門’中,在門中諸多門神層層絞殺之下,心識徹底崩潰!
不過……
“我持身正大,正念恒一,隻是欣賞這一副副神畫而已,並沒有窺視之心,它卻不會毀傷到我。”蘇午笑著向那肉山將軍‘褚豆’說道。
褚豆聞聽蘇午所言,卻覺得蘇午有些自大。
他哼了一聲,仰著頭領著蘇午繼續朝前走。
蘇午亦不在意褚豆的態度,跟在對方身後。這位禁宮中的將軍而今已經佩戴好了頭胄與麵甲,遮住了其頭頂血色蓮台,以及盤繞蓮台而下的赤龍紋身,蘇午對其身上紋身頗為好奇,還是在此時出聲問道:“我觀閣下身上隱有詭韻流轉,然而那般詭韻對閣下自身似乎未有毀傷,隻止於肌膚之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