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車門被卸去的汽車化作一道光,穿越物質與虛幻的界限,無數送葬蟲從街邊一間間店鋪、一座座商場中蜂擁而出,卻無法接近那道迅速逝去的光。
死去的城市被汽車拋遠。
汽車中,蘇午靠坐在駕駛位的座椅靠背上,他的雙手不曾抓握方向盤,汽車卻憑著他的心意在天地間飛快穿梭,無視了一切現實界的障礙,車外的景象變成黑白二色,猶如一張褪色斑駁的老相片。
洪仁坤上身穿著一件毛領短外套,原本披散在腦袋上的頭發此時紮成了發辮,用一條黑絲襪紮緊了,他戴著一副鏡片闊大的墨鏡,抱著膀子神色冷峻地坐在副駕駛位上,白色的t恤下,是一條都無法將大腿覆蓋住一半的短褲,兩條飛毛腿踩著一雙人字拖。
蘇午看著洪仁坤下身穿著的那條極為凸顯某些部位的紅綠橫紋短褲,他揉著額頭,低低地歎息了一聲。
而洪仁坤對自己這副裝扮甚為滿意。
後視鏡裡,陶祖一身裝束相對正常些。
隻是他的頭發已經完全變了顏色,他不知從哪裡找來許多假發片,將那些五顏六色的假發片都戴在腦袋上,於是戴著墨鏡的陶祖,披散著這五顏六色的頭發,尋常人見之,難免會露出一些奇怪的表情來。
“兩位前輩……非要作如此裝束嗎?”
蘇午沉默良久,然而每當他下意識瞟向後視鏡,看到陶祖那頭因為顏色太過絢麗,反而令人見之產生生理性不適的頭發時,他便備受折磨,他再難忍受下去,隻得壓著性子開口道:“今時之人的裝束,遠遠不及兩位這般……誇張……
若被旁人看到你們這副模樣,隻怕會認為你們可能經受了甚麼刺激……”
“你管旁人作甚?
老子自己爽了就是了!”陶祖不屑一笑,根本不將外人的眼光放在心上,“我而今也隻有五年可活,總得甚麼都體驗過,活夠本了才行。
今下我這個頭發……雖然我自己看著也惡心了點兒,但你旁邊那廝明顯更忍受不得我這副樣子——哈哈哈哈,惡心到他,老夫就高興!”
——他之所以作此裝扮,最主要原因是為了與洪仁坤較勁。
洪仁坤原本聽到蘇午說他們此般奇異打扮,會被外麵的人當作是瘋子,內心還有些忐忑,他先前就體驗過一回被當作是‘不正常人’是甚麼感覺,並不想再有第二次這樣的體驗,然而他見陶祖如此底氣十足,趾高氣昂,心中忐忑頓時消去。
尤其是聽到陶祖後麵的話,洪仁坤更是冷笑了起來:“嗬嗬!
今下咱們就看看,究竟誰能惡心到誰!”
“你真是愧作我茅山巫開山大宗師之化身,打扮行止如此傷風敗俗,還轉投了洋人的教派,呸呸呸!我怎麼造出你這麼個化身來!”陶祖聞言勃然大怒,滿頭絢麗發絲抖動不休,他從後視鏡中看到洪仁坤穿著條小短褲,在那裡‘搔首弄姿’的騷浪樣子,更加覺得渾身難受!….
洪仁坤毫不示弱:“咱倆彼此彼此,上梁不正下梁歪而已。更何況,我雖投在洋人教派之下,但亦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我最終目的,亦是叫耶氏崇道而已——我雖不是甚麼開山祖師,但也比你強出不知道多少了!
說我打扮得傷風敗俗?
怎麼不看看你自己,看看你那一頭騷毛兒——
嘔——”
“甚麼?!
我一頭騷毛?!
我上梁不正?!
你這該死的化身!我掐死你!”陶祖猛然撐起身形,筋肉虯結的雙臂就攬向了前座上的洪仁坤,洪仁坤亦不甘示弱——他伸出右手,直接薅著自己頭頂發辮,將自己的腦袋從脖頸上薅了下來,避開陶祖掐過來的雙手,左手跟著掏向陶祖的胸口——
蘇午麵無表情地坐在駕駛位上,看著在車上扭打成一團,將車頂都掀飛了的兩者,他頭疼欲裂!
“呼——”
“噝——”
均勻的呼吸聲在三者耳畔響起。
洪仁坤、陶祖聽到這陣呼吸聲,各自身形一僵。
他們迅速分開身形,各自坐回原位。
陶祖還往上探了探手,他的手掌伸出了車子——整個車頂早已不翼而飛。
“這下倒是涼快了許多……”陶祖尷尬地笑著道。
蘇午坐在駕駛位上,木著臉道:“洪兄,把褲子穿上,把你那件貂皮衣裳換了!
祖師,把你頭上的假發摘了!
我數三個數!
一!”
‘一’字落下,二者身上那般奇異裝束直接不翼而飛。
洪仁坤把那件貂皮衣裳丟出車外,換了件紅馬甲,下身套了條沙灘褲,陶祖更是乾脆地摘掉了滿頭五顏六色的假發片,他們的形象終於順眼了起來。
蘇午輕吐出一口氣,頭疼的情況稍稍緩解。
但他心中仍有鬱氣,他冷森森的目光盯著麵色尷尬的二者,忽然冷笑道:“我也不管二位做了甚麼,我須得先爽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