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激蕩!
蘇午渾身血流奔湧!
他心神有刹那的恍惚,在這刹那的恍惚中,他好似看到——一道高大英拔的身影背向著自己,一手拖拽著血紅的腸道條索,一手抓住了那橫亙於天地中央的漆黑十字——血紅腸道條索吞噬著那道身影的手臂,漆黑十字將他的身軀切割得四分五裂!
但那道身影自生出一種難以移轉的氣韻來,那般氣韻支撐著他破碎支離的身軀,令他得以將‘三清之腸’死死綁縛在了‘真實十字劫’之上!
他拖著那被綁縛纏繞起來的‘真實十字劫’,將之向下猛地一插——
無窮無邊屍山血海中央,一道赤身裸丨體、身形體格臻至完美、容貌精致至極、世間再不會有如此‘完人’之人站在其上!
這‘完人之人’身居於無邊白光之中。
它雙手撐開,便托起了一個流淌著奶與蜜、隻有極樂沒有苦痛的天國!
天國之下!
無數黑漆漆的偽人紛紛俯首叩拜,稱它為‘活父’、‘地上的父’——這‘活父’、這‘地上的父’托起的天國,被天頂上降下來的漆黑十字直接釘碎!
真實十字劫,釘穿了活父的頭顱!
活父頭頂插著漆黑十字,猶如一座墳墓前插著的墓碑!
那些跪倒下去、俯首稱臣的偽人們,瞬間都哀嚎了起來:“god!”
“父親——”
“父親殺死了父親!”
“天上的父,殺死了降臨的活父!”
“活父已死!”
嗡!
那種種虛幻的情景在這個刹那,儘在蘇午眼前消散去。
他站在被人類之銀纏繞的無數屍骸之上,看著一步之外、城牆頂上插著的巨大漆黑十字,臨近這真實的十字劫,蘇午的每一個念頭都抑製不住地顫栗著,但他血液中自生出一種力量,叫他將背脊挺得筆直,如撐開天地的巨柱,如刺向天神的鐵槍!
凝滯一切的詭韻流淌在真實十字劫中。
縱橫交錯形成的十字形裂縫內,無數人影都被這凝滯的詭韻凍徹了,化作一具具木雕泥塑,立在漆黑裂縫內。
蘇午與這真實十字劫離得如此之近,以至於他能看到那一具具木雕泥塑凝固在麵孔上的絕望、悲慟的神情!
那些被凝固者,皆是洋人。
他們皆是活人!
他們被收攏於真實十字劫中,成為真實十字劫的犧牲,為真實十字劫的降臨提供源源不斷的‘人類之銀’!
怪不得這與巍巍城牆齊平的死者屍骸巨山之中,還間雜有許多洋人的屍骸!
他們是被放出真實十字劫的第一波犧牲!
今時的整個西方,隻怕根本沒有一個活人!
蘇午的目光順著那漆黑十字往下移動,他看到十字劫的末端變得隻及常人的手臂一般粗,這豎立的末端如一杆標槍般,徑直貫穿了一個黑發碧眼、鷹鼻深目、渾身上下無處不完美、無處不聖潔莊嚴的‘人’——此‘完人之人’,即是蘇午在幻境中看到的那汲取了汪洋大海般的人類之銀後,終得降臨,終將自己塑造完整的‘活父’!
‘活父’已經死了。
然而蘇午此時感應到活父的生命力,卻比他的人道本源都更旺盛!
‘生’與‘死’在活父身上沒有明顯的區分界限,它可以是死物、是頭頂真實十字劫的一具不腐化的屍骸,亦可以是生機旺盛,站在城牆上苦苦等待著甚麼的一個活人!
“永生,即是永遠的死亡……
原來如此。
你早就不可能如人一般真正有生有死,有始有終了——你是——‘永生之詭’!”蘇午盯著背對著自己的‘活父’,他終於意識到,眼前這個‘完人之人’,其實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個誤以為自己是人的詭!
它的詭韻,即是‘生機’。
它的死劫規律,即是‘自身永生’!
它苦心孤詣,一直試圖脫離真實十字劫的控製,令自身複活,降臨於人間,成為活人,是以糾集無數以自身脫落之物,轉化而成的偽人,四處傳道,將自身的‘生機’播撒於活人體內,在活人軀殼中凝聚出‘人類之銀’,信徒們瘋狂收集‘人類之銀’,都為它的降臨!
它一度接近成功,在信徒的歡呼聲中,成功於世間降臨,具備了‘完人’之身!
但它隨後又被從天而降的真實十字劫釘住了,便以完人之身,容納著自身這個永生不死的詭,在沒有時間區分的凝滯時空中枯等!
“永生是最大的懲罰,永生是最大的罪孽……
我不該去觸碰十字,我不該將它從彼岸偷竊下來……
我即是罪孽……”
背對著蘇午的‘永生之詭’發出低沉的呢喃聲。
它半蹲在城牆上,雙臂在身前那道城牆上劃抹著甚麼,蘇午繞到它前頭去,正對著這個處處皆堪稱完美、連散發出的氣韻都完美的‘永生之詭’。
他目光落在‘活父’的雙手之下。
在活父的雙手之下,有一道不規則的裂縫。
裂縫之中,光影閃動。
蘇午的目光聚集在那道裂縫中,便看到裂縫之後顯現出來的一座高樓林立、卻遍處漆黑的城市,那座城市裡已甚少見到有霓虹燈光閃爍,偶有幾盞路燈亮起,也會如人眼睛一般忽閃忽閃著,時亮時滅。
亮起的路燈下,便映照出一些行屍走肉般的身影。
那些人聚集成群,晃晃蕩蕩地從路燈下走過,去往遠方。
黑暗鋪陳開去,遠方地方線上,卻有霓虹連成了長河,橫亙於地平線上。
那裂縫之後接連的世界時空,乃是現實。
那枯寂冰冷、高樓林立,有許多狀似人的行屍走肉來來去去的城市,乃是明州。
從這道裂縫走出去,即走入了現實之中!
‘活父’在凝滯的這重輪回世界裡,撕了一道裂縫,是以‘十字劫倒影’能降臨於現實中,曾經險些封絕了蘇午的所有去路,令蘇午走入最終的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