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蘇午盤腿坐在床榻上,腦海中念頭飛轉。
“神打……”
他回憶著那篇從鄒慶功意識潛流裡取得的完整神打法門,關於那部法門的種種內容,皆在他的思維中一一呈現。
神打在各地皆有流行,分為‘自然神打’與‘請神打’兩大主要脈絡。
‘自然神打’甚少有人能修成,對武師心性、天資要求極高,以至於自然神打一脈,在江湖之中隻偶然有關於它的傳聞,但真正修成此般拳法,行走於江湖中的武師,現今未曾見有一個,今人因此漸漸開始懷疑起‘自然神打’的真實性。
‘請神打’則一直在拳法門派之中廣為流傳。
其中又有‘病神打’與‘四方神打’之分。
修習‘病神打’的武師,一定是自小失怙失恃,且害過一場大病僥幸未死之人,他們會在偶然之間,與‘病神’相通,借助‘病神’與周邊其他修習‘病神打’的同門產生聯係,繼而去投同門,學成病神打。
練成病神打以後,傳聞中與人交手,隨手拍打敵手一掌,就能令人輕則沾染風寒,再則皮肉潰爛,重則全身潰爛,使人受儘病痛折磨,乃至因此而殞命。
‘病神打’中,較為有名的幾個拳種,則是僵屍拳、化骨掌、摧心手。
此般神打拳法的習練,需要武師天生有此般‘稟賦’,亦或是劫數,門檻較高,且修病神打的武師一般壽命不長,三四十歲也就殞命,是以少有武師去主動接觸‘病神打’。
而與病神打相對的‘四方神打’,傳播則較為廣泛。
其中較為有名的拳門,即是‘神拳門’、‘僮身派’等等。
‘四方神打’,顧名思義即是請動四方神靈,降附己身,繼而操縱自身殺傷敵手,破開困境。此般‘請四方神’亦有不同方式。
神拳門需修習此法的武師,在家中設一祭壇,每日準備牲畜家禽,在壇前宰殺了,以此生食作為祭品,而後頭頂炷香,拜‘儒釋道’三教大神,演練本家拳法,如此日複一日祭祀四方神靈,在要使用神打之時,隻需重複禱念‘請四方神靈降附我身’,就有可能請來周圍遊蕩的神靈、詭類。
此般四方神打,請來的神靈完全是隨機。
隻有當那所謂神靈降附在自身之時,才知其是神是鬼,才知其究竟是個甚麼東西。
而‘僮身派’的四方神打,卻要從小培養童子,繼而觀童子夢,童子在夢中見著了甚麼神靈,該神靈就是童子此後一生祭拜的對象,到了請神之時,亦會請動該神靈上身。
蘇午所得的四方神打練法,是具有高度隨機性的神拳門神打。這部拳法總綱之中,稍微提了提不同門派的神打之法。
其中提及的諸派神打,就修習方式而言,實在沒有太多的差異。
皆是要準備祭品,祭拜神靈。
在祭拜所謂神靈之時,每日在心中念禱對應口訣。
然而,就是這般沒有太大差異的修習方式,卻產生出了分門彆類各不相同的神打拳法——這是為什麼?
是祭拜儀軌裡暗藏玄機?
咒語口訣內蘊含奧妙?
還是說,‘四方神打’的關鍵其實並不在於這些儀軌、口訣,而在於修習的武師自身?
回憶著鄒景春請神上身時的情景——蘇午深知,鄒景春請動了發詭詭韻上身,但那詭韻流轉過他的自性以後,卻令他滿身繚繞的漆黑發絲儘轉雪白之色,鄒景春由此變成了一頭白猿。
導致鄒景春化作一頭白猿的關鍵原因,不在祭祀儀軌、口訣之上。
亦不在被他請來的發詭詭韻之上。
詭韻始終未有變化。
唯一的‘變化’,在於鄒景春的‘自性’!
其自性中的某些東西,與發詭詭韻勾連,以至於他化作了‘白猿神靈’!
蘇午聯想神拳門神打拳法總綱之中提過的‘自然神打’,其中稱人本性之中,皆有‘神’的存在,而心性澄淨如碧玉,精神剛韌若堅石者,則能在不斷磨礪拳法武藝的過程之中,喚醒本性中的‘神靈’,繼而自身化神,而不是如一般神打那樣,被寄附的外來神操縱自身,繼而釀成不可測的災難。
自然神打,是喚醒自性中的‘神’。
四方神打,其實是以外力喚醒自性中的‘神’,此時神被外力操縱掌控著,引致自身神智迷失,被外力操縱自身!
人的自性中,其實本就有‘神’的存在!
隻是需要一些方法,來令之顯現!
就如同道門修行,乃是集人意以合天意,借助天意返照出眾生集願中的神靈!
譬如關聖帝君、譬如鐘馗等等,無不是天意映化之下,眾生念頭彙集成的神靈!
“自然神打的修行者,在一遍一遍打磨拳法的過程之中,或許是偶然間進入了‘天人交感’的狀態,借天理神韻而‘顯神’。
說到底,不論是神打,還是道門神韻、佛門空性皆需外力來映照自心中的神靈。
這般外力,出自於‘天’。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然而‘天’時刻都在變化,天若最終指向萬物淪亡,莫非也要順從天理?此時再借助它的力量,豈不更是在‘助紂為虐’,順從它,助長自身、助長與自身一般的生靈的滅亡?
如不順從它,不借助它的力量,又該如何顯化出自性中的神靈?”蘇午心神迷惘。
他先前借助麻仙姑這塊磨刀石,叩開靈感之門,終於將‘天理打神拳’演變完善,那般威能甚至於能夠壓製未曾全麵複蘇的發詭一二。
但他今時再觀‘神打拳’,借助這門其實頗為簡陋的拳法的總綱,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卻又陷入了更深的迷惘當中。
今下所走的路,是死路,是絕路!